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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讨论着是不是要在过了三号营地才扎营过夜,我们每个人有一个睡袋,不过我们都不希望停下来。即便我们以夜间行进的步速推进,用我们的小头灯照路,穿越冰川上的裂缝,我们应该也可以在黎明时分抵达大本营或更远的地方。

我们刚刚离开空荡荡的三号营地,帕桑就拴系一根30英尺的绳索,领头穿越冰川,这时候我一脚踩塌了覆盖在一道冰隙上的雪,掉了下去。

帕桑一听到我的叫喊声,立刻就采取了行动,和所有有过登山经验的专业登山者一样专业。他用力把冰镐深深凿进他脚边坚硬的雪中,牢牢支撑住他自己的身体作为保护,所以我只掉下去了大约15英尺就停住了。我一直把我的冰镐握在手里,这会儿我立刻把它揳进我上方对面的裂缝冰壁里,开凿出一个牢固的手抓点,同时我用腾出来的手打了普鲁士结,以便可以向上攀爬。

可接下来我犯了个错误,我居然用我的头灯灯光照亮,看了看那道裂缝的更深处。

就在我下方20英尺处,全是一张张蓝色的死人脸,足有好几十张脸孔,还有好几十张张开的大口和好几十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死人的手臂和蓝色的手从他们被冰雪覆盖的尸体处向上伸向我的靴子。

我大喊出来。

“怎么了,杰克?”帕桑喊,“你受伤了?”

“没事儿,我很好,”透过我肿胀的喉咙和受损的喉头,我尽可能用最大的声音呼哧呼哧喘着气。“快把我拉上去……快……”

“在我拉保护绳索的时候你不想借助普鲁士结向上爬了吗?”

“不了……赶紧把我拉上去……快点儿!”

帕桑依言行事,不去理会绳索在裂缝结着冰的边缘摩擦后散落下来的碎屑。他非常强壮。我把我的冰镐拔出来,在我被拉上去的时候劈凿出支撑点。我终于从冰隙里面出来了。

我爬到帕桑所站的位置,一边给他讲我看到的情形,一边急促地喘着气。帕桑一直都没有使用吸氧装置,把氧气罐都省下来给我使用。

“啊,”帕桑说,“我们摔倒的这个裂缝正好是西吉尔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丢弃我们三号营地夏尔巴人朋友尸体的万人冢。”

我开始发抖,根本停不下来。帕桑从他其中一个塞得满满的防毒面具背包里拿出一条毯子,披在我的肩膀上。

“你不想去……看看吗?”我问。

“有可能他们中有人还活着吗?”他问。黑暗中我们的头灯光束在对方的胸口上跳动。

我想了片刻,回想着我在下面见到的一堆堆蓝色的脸、冰冻的眼和冰冻的手与尸体。“没有。”我说。

“那我就不去看了,”帕桑医生说,“我相信我们距离正确的路只有几码远了。佩里先生,为了更好地避开冰隙,是不是换你来领头为好?”

“当然。”我说,然后我把我的氧气罩重新戴上,拴系好绳索,走到了前面。我们大部分的标记竹枝都已经不见了,不过西吉尔的那些德国人在原来那条穿越裂缝的安全路径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脚印。我低下头,用头灯光束照向我前面的路,集中精神辨别路线,努力让自己暂时抛开一切杂念。我知道,如果我偏离了正确的路,让-克洛德就会回来纠正我。

*

19,800英尺的二号营地和17,800英尺的一号营地都不见了。不管德国人对剩余的帐篷和贮藏的装备做了什么,反正我和帕桑用我们的头灯找不到任何痕迹。因为我们小心翼翼地向下推进,更因为我走得很慢,所以在假曙光就快出现的时候,我们终于从一号营地下来,距离16,500英尺的大本营曾经的所在地只剩下大约1英里远了。如果像理查担心的那样,有几个德国人正在那里等着我们,那么我们的威尔士矿工头灯将会彻底暴露我们的踪迹,不过已经疲惫不堪的我和帕桑发现,只有等到走出这该死的河谷,我们才能停下来。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雷吉和理查孤立无援,也许病了,也许受伤了,被困在了四号营地或五号营地,那里与此处的冰川河谷完全是两个世界,他们被困住了,病了,或许受伤了,等着我和帕桑去救他们。

我们根本不可能去救他们。我就连呼吸都有困难,只能勉强站住,摇摇晃晃地从布满冰碛石的长坡上下来,而斜坡两边都是赫然耸立的冰柱和冰壁。就算只有到了二号营地才能活命,我也爬不回那里去了,甚至我都无法再次攀越冰川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离开冰碛石山脊和尖柱形石,来到了大本营所在地。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尸体都被移走了,所有的帐篷踪迹全无,很可能被付之一炬了。仿佛理查-布罗姆利探险队根本不曾来过这里。

现在天空越来越亮,黎明前的朦胧光亮驱散了黑夜。不知为何,我和帕桑还用绳索拴系在一起,我们围着曾经的大本营中帐篷和石砌矮墙的所在地远远地绕了半圈,然后走到最后几道冰碛石山脊另一边的碎石平地上。我们把头灯关掉,把皮质头灯装备放进防毒面具背包里,搁在吸氧装备的上方。我们把防毒面具背换到后背上背着。我背着四个沉重的防毒面具背包返回这里,里面塞满了各种东西,有一个我们从未使用过的乌纳炉,还有多余的炊具,都被我们一路背了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忍着疼轻声说,“我能把这最后两个氧气罐摘下来吗?”

“还不行,佩里先生,”帕桑医生轻声答复我,“你的喉咙发炎红肿,所以你现在的呼吸还是很困难。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可不想做气管切开手术。”

“说得对。”即便我轻声细语,听上去也十分沙哑,“接下来我们要走哪条路?徒步11英里前往绒布寺,去看看我们是不是可以从那里得到帮助。我不确定我是否能走到卓布村或协格尔镇。”

“西吉尔先生可能把他的几个朋友留在了绒布寺。”帕桑说。

“妈的。”

“这群混蛋,”帕桑说,“不过我们可以走过这最后的几英里,到绒布寺附近,然后穿上我带来的朝圣者的斗篷,到时候你藏在进路入口处的岩石中,我到绒布寺里去侦察。如果那里没有德国人,我们就可以得到莲花生大师古鲁仁波切的化身、绒布寺的活佛扎珠仁波切的关照和庇护了。”

“听起来倒是个计划,”我气喘吁吁地说,“不过我认为我们首先应该……”

这时候突然枪声响起,我们被子弹击中。

子弹首先命中了帕桑的头,在一片血雾之中,他的脑袋突然向前栽倒,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和拉下来的氧气罩上。片刻之后,我感到第二颗子弹打穿了我的背包和吸氧装置,命中了我的背部上方,就在左肩胛带的右上方。

帕桑已经向前摔倒在我们冰爪下面的锋利岩石上,显然已经没气了。还没来得及张口大喊,我的背部就中弹了。我向前摔倒,躺到了他边上,没一会儿我就失去了意识,根本来不及用前臂阻止我自己不要摔下去。

我的后背疼极了,喉咙也疼极了,周围渐渐被黑暗笼罩,最后,黑暗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