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不会是这样的情况,如果雷吉的夏尔巴人朋友嘉密没有撒谎,那个德国登山好手布鲁诺・西吉尔早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现在由我来做保护点吧。”理查的声音从看不见的石柱那边传来。我和雷吉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想雷吉也应该明白。意味着如果有人滑落的话,理查已经站稳,完全可以抓住绳子,我们剩下几个人就可以不用做保护点,从而免遭被拽下去的厄运了。
雷吉的靴子倒也往下滑了,但她还是爬了过去,跟理查相连的保护绳绷得紧紧的,他几乎是将她从岩石那头拖过去的,她终于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跟他站在了壁架上。帕桑过去的时候就像一只四平八叉的大蜘蛛一样。让-克洛德则是完全凭借速度和岩壁上的摩擦力攀爬过去的。尽管我咳嗽得非常厉害,但自然也爬了过去。
这样,我们再次一同站在了另一边真正的壁架上,我看见了理查之前冲我们喊的那条通往上面悬壁的小路。
“你觉得那条小路能接上壁架跟蘑菇石相连的宽阔部分吗?”雷吉问道。
“没问题。”理查回答得很干脆。接下来,我们第一次用绳子绑在了一起。理查这次打了一个结实的单环八字结,我们开始往东北山脊上方攀登。我们一个一个踢着冰爪往上攀登,上到了狭窄的山脊线上。
太阳已经过了最高点。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珠峰上面那顶像透镜状的帽子一样的云变成了一大团灰色,倾斜压在山顶上,让我想起了桑迪・欧文尸体那顶歪歪斜斜的破羊毛帽。
即使站在那块奇怪的蘑菇形状的扁平大石头上,我们也无暇庆祝。我知道这种头重脚轻的大石柱是因为风化和地壳形成的,这玩意儿实际上应该叫石脊。但我们对岩石的形成可没有多大兴趣,在极为陡峭、光滑的板岩和砾石上攀爬了数英里后,虽然蘑菇石上面白雪皑皑,但相对扁平,大约有8英尺宽、12英尺长,对我们来说,看起来就像一个又大又平、十分安全的橄榄球场。
“这个地方最适合扎营了。”理查说。
“你在开玩笑吧。”我边咳嗽边说,每次咳嗽的时候我都会取下氧气罩,“我们现在可是在28,000英尺的高度。”我们的心脏估计都肿了,肌肉也不听使唤了,肾脏、肚子,以及别的器官的功能估摸着也不正常了。现在,我们的血液肯定非常稠密,估计都快产生大量血栓了。我们的红细胞没有了需要的氧气,大脑也处于缺氧状态,就跟油箱里只剩下几滴汽油残渣的汽车一样。我们即将患上低体温症了,这种病除了会昏睡过去、冻死之外,还有许多可怕症状,其中最突出的是剧烈颤抖,即使挨冻的时候也会将自己的衣服扯掉。现在,我们往南侧走几英寸就会从9000英尺高的地方掉下去,往北侧走几英尺,则会从10,000英尺高的地方坠落。
但此刻我们非常开心。这会儿,我们并没有瞧见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德国人,而且我们暂时实现了目标。
也许理查说得对。这个地方的确适合建立七号营地,有了氧气罐,特别是雷吉那个坚实的防风大帐篷,我们可以相对安稳地睡一觉了,还可以早早地将威尔士矿灯打开,睡上两到两个半小时,再去攀登世界之巅。
当然啦,除非晚上起风。或者德国人朝我们开枪,或者我们先被冻死。
但我们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全都躺在蘑菇石北侧这个上面覆盖着雪的坚实小平台上,我们将氧气罐的流量调高,吸了五分钟,然后通过厚厚的护目镜,眼神呆滞地看着四周。只有雷吉没有闲着,不过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外。
平台的北缘有块突出的小岩石,跟一个雪檐相连,而那个雪檐的形成即便没有几十年也有几年了。即便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我们也都知道这个飞檐并不牢固,无论是谁一脚踏上去,都会垂直掉入山脊南边的康雄冰川上。
但雷吉匍匐着朝大石头的边缘和危险的雪檐爬去。
J.C.最先意识到我们的这个女性登山拍档即将送命。他扯下氧气罩,大声喊道:“雷吉,不要!你在干什么?停下来!”
她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扯掉护目镜,我并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疯狂的眼神。当然,低体温症患者在临死之前从来都不会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看到飞檐上那块缺口了吗?”她问。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但她的语气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不理智。
我们往那边望去,的确看到了,就在那块足以让她送命的岩石跳板左侧6英尺远的地方。
“那又怎样?”我说,“快回来,雷吉,求你了。快爬回来。”
“哦,闭嘴,杰克。”她在大风发出的呼啸声和低吼声中说。接着,她指了指那块受风化影响而悬空的雪檐,上面有一块约5英尺见方的缺口。
“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大约一年前说可能有人从这里掉下去。”帕桑用他牛津剑桥毕业生特有的欢快声音说。
“如果是一年前掉下去的,”我说,这会儿,我的咳嗽又加重了,“那个雪檐也应该冻在一起了吧。”
“那不一定。”理查说,“去吧,雷吉。小心点儿。”
她往前挪动着,爬上那个突出的小岩石,要是我,肯定不相信那块突出的小悬壁能支撑我身体的重量。接着,她将挂在背上的望远镜拉了下来。来回擦了两下镜片,低头看着下面,突然僵住了。
“他们在那儿。”她说。
“谁?”我大声喊道。第一想法就是德国人已经偷偷从山脊线南侧爬了上来。
“梅耶和珀西瓦尔表弟。”雷吉说,语气十分淡然。
“用这种望远镜你看不到冰川下那么远的地方吧。”让-克洛德说。
雷吉叹了口气,摇摇头,在呼呼作响的风中喊道,“他们并没有掉到那么远,两人仍被绳子拴在一起。而那条绳子挂在了山脊下方100英尺左右的一块突出的峭壁上。梅耶的尸体头朝下挂在峭壁的左侧,而珀西的尸体则面对风向,头朝上,挂在峭壁的西侧。”
“他们两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马洛里的晾衣绳又挂在了锋利的岩石上,整整过了一年时间,绳子为什么没有断?”让-克洛德小声说。
雷吉并没有在大风中听到他的声音,但理查听见了。“谁知道呢?”他说。接着他又用能让我们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大声喊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那根旧绳子断裂之前,把两具尸体拉上来。”
我以为德国人拿着枪追在我们屁股后面上来了,他们到达第一台阶了吗?他们也用盲攀的方式翻过那块花岗岩了吗?不管什么情况,他们肯定就在我们后面,理查说布鲁诺・西吉尔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个纳粹手里还有一把鲁格尔手枪和理查的狙击步枪。其他手持武器的法西斯也跟他一起爬了上来。
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提德国人了,也不要去想他们了。
“解开绳子。”理查说,“雷吉,你待着别动。我们来帮你。必须有人下去将绳子绕到那两具尸体上。”
“我去。”J.C.立即自告奋勇地说,“我体重最轻。”
理查点点头。
我想,感谢老天幸亏不是我,然后立即感觉羞愧难当。
理查和帕桑站在那儿,我和J.C.趴在壁架上,匍匐着朝雷吉和东北山脊北侧的边缘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