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可能地朝那个人脸的方向弯下腰,动作异常缓慢,我可不想将那把鲁格尔手枪撞入黑魆魆的下面,接着,我小心翼翼地将戴着手套的左手伸向那把手枪。
拿到了!
我把手枪拿了上来,小心塞进我那件滑雪衫和芬奇羽绒服里面毛衣下的衬衣里。我自己也可能掉进冰隙底部,反正我的头灯没照到底,只看到崎岖不平的冰墙。几百英尺下面漆黑一片,什么都可不见了,但无论如何,我一定不能丢了手枪。
我仔细查看了那人头顶的面具,看起来像是那种白色的轻木雕刻而成的,上面印有夸张的褶皱。张开的嘴巴周围雕刻的是真正的牙齿,可能是从狼或者身形巨大的狗身上拔下来、粘在面具槽里的。
我拍了拍他裤子的口袋,裤子松松垮垮,外面其实套着一层羊毛,但是为了看起来像猛兽的皮毛,就染成了灰色,但里面并没有可能是子弹盒的坚硬物品。接着,我透过外面的毛皮摸到了他裤子口袋里的文件,但我在想,如果不将那具成V形的尸体翻过来,我根本没办法拿到。妈的。
接着,我把头灯完全打开,照着那个死人真实的脸,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感觉就像乌鸦把他的眼睛吃掉了,像是有人将融化的蜡到在了他的脸上,但我很快意识到他的眼睛已经炸了,部分被火焰的高温融化了。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玻璃状液体,像融化的蜡一样,正顺着满是胡茬的脸往下滴。
那人嘴巴张得大大的,想是突如其来的死让他始料未及似的。之前被雷吉的火焰弹反弹,嵌入下巴后冒出的烟已经熄了,一股像是腐食动物的恶臭扑鼻而来。我不得不将头转到右边,将脸颊靠在冰墙上,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或者说暂时恶心一会儿。我猛吸了几口空气,又把护目镜推下。
可能是因为我刚才轻轻动了,也可能是冰川自身的原因,反正那人的身体微微歪了一下,几秒钟的工夫,他的靴子就搭到了他的肩膀上,那具尸体往下滑去,挤在一个不足1英尺宽的开口里,由于他的脊椎全都断了,坍塌的肋骨就跟一个令人讨厌的手风琴一样折叠在那儿。
这时,那具尸体开始往下掉,接下来的几秒钟真是恐怖,我那双冰爪的爪尖从对面的冰墙上滑了出来,尸体往下掉的时候肯定擦到我了,但我感觉更像是那具死尸抓住了我的脚踝,试图将我一起拖下去。我的心脏怦怦直跳,甚至没办法从冷飕飕的冰隙里往肺里吸入足够多的空气。接着,我就突然悬空了,我的冰爪也完全从对面的冰墙上脱落了。我滑落了一两英尺,理查和帕桑这才将我拴牢了。理查的奇迹绳并没有断,但我感觉那绳子从没有绷得那么紧过。
我并未在半空中多做停留,而是猛地转过身来,将右脚的冰爪踩进西侧的冰墙里。接着,我又将左脚嵌入东边的冰墙,两只胳膊张开,保持身体的平衡,扯了三下绳子之后,开始沿着狭窄的冰隙往上爬。我能感觉两个强壮的人正在上面用力拉着绳子,但我还是舒展身子,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杀手随时都可能在冰川上出现,我可不想等杀手出现的时候傻乎乎地卡在冰隙里。
我终于爬上冰冷刺骨的冰川,滚在开阔地上,碰到了帕桑嵌入冰雪地里的冰镐木制斧柄,斧柄可以防止我身下的绳子不被冰川边缘割断,我又滚了几个圈。接着,我拿起两把用做保护点的斧头,站了起来,远离冰隙洞口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这个时候,我仍然背对着两个正在等我的朋友。这会儿,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不论在什么高度,用绳子拉着一个体重超过200磅[6]的人都是件苦差事,在超过20,000英尺的地方干这活就更难了。
我让他们喘了会儿,然后弓着腰,双手放在膝盖上,差点儿把肺咳到冰川上。
“你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佩里先生。”帕桑说。他在摇曳的红光中走动着,在背包和医用袋里寻找着什么。
“要是你继续这么咳下去,我们还没靠近雪人,就会被它们发现。”理查说,“你拿到枪了吗?”
我将手伸进放有那个冰冷金属块的衬衣里,尽管隔着丝绵衬里,但那玩意儿似乎一直在灼烧我,我将枪拿了出来,递给理查。
他娴熟地拿起那把半自动手枪,好像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个我并不怀疑。接着,他拉上扳机护圈(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枪的保险拴……冰隙里的死人之前是将它拉下来的)附近的一个按钮,然后,他抓住鲁格尔半自动手枪上面小小的圆筒状物体,前后拉了几下,直到复位。接着,他又检查了一下打开的后膛,然后摸了一下什么东西,弹盒便掉到了他的手上。
“妈的!”
理查捏着两发从弹盒中拿出的9毫米子弹,不过,弹盒中也就两发子弹。
“你没在他的口袋里找到其他子弹吗?”理查问道。
“没有,至少在那件雪人外套里没有找到。不过,我没办法摸到他后面的口袋。”
理查摇摇头。“除非他们在大本营杀人的时候用光了弹药,否则,这周围肯定还会有别的子弹,也许这个‘雪人’的背包就藏在冰塔或者冰脊后面,谁会傻到袭击五六个人的时候,弹盒中只有两发子弹,而且还不上膛呢?”
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所以我也没想回答。我甚至是不明白他所谓的上膛是什么意思。
“他的背包里可能还有子弹。我们三个赶紧在周围找找,你们可以打开头灯,我也会使用这个大手电筒,但我们顶多在此逗留五到十分钟。我们不能落后让-克洛德和雷吉太远。”
我再次咳嗽起来,几乎将整个身子蹲了下去,等我直起身子后发现帕桑的一只大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扶着我。
“给,把这个喝了,佩里先生。全部喝掉。”
他将一个小瓶子递给我,我把里面的液体全都喝了下去,那玩意儿像一团流动的火一样噼里啪啦顺着我的喉咙而下。接着,我将瓶子还给了帕桑医生。三十秒钟不到,我就没有不得不咳嗽的冲动了,这也是在差不多四十八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第一次不再感觉有块叉骨卡在我的喉咙了。
“这是什么东西呀?”我小声对帕桑说,这会儿,我们正跟着理查离开“雪人”伏击我们时手电发出的红色光圈。
“大部分成分为可待因,”帕桑小声说,“如果你再次咳嗽的话,我这儿还有。”
我们打开头灯和手电筒,寻找了将近十五分钟,但除了在冰脊和冰柱后面找到杀手的靴印外,我们并没有看到他有可能存放子弹的背包。理查最后将我们叫到一起,我们随即离开了。我能感觉理查明显十分沮丧。那把仅有两发子弹的德国造半自动手枪又能顶什么用呢。
有总比没有好,我暗自告诉自己。我想我只不过是想说服自己,之前我只身下到那个恶心的冰隙里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们刚回到了西侧的冰隙,也就是冰川小路上亮着红光的地方,理查转过身来,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杰克,我不想告诉J.C.,不过,我之所以让你下去是因为你可能认得雪人面具下的那张脸,你认出来是吗?”
“是的。”
“那人到底是谁?”
“卡尔・巴赫纳。”我说,“布鲁诺・西吉尔那个德国登山拍档,年纪不小了,而且挺出名的,他好像是德国登山俱乐部的主席兼创始人,去年秋天在慕尼黑那晚,我们见到西吉尔的时候,他就坐在桌旁。”
理查离我很近,即使灯光昏暗,我也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