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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鬼地方留下烟斗真是太愚蠢了。

我们参加完十月的追悼会,登山俱乐部的报告看完了,也亲自拜访过诺顿、萨默维尔、诺尔、奥德尔和辛斯顿,但是,离十一月去慕尼黑见西吉尔还有段时间,我和让-克洛德准备打点去珠峰的行李。但理查叫我们先不要忙着做这事,他说为这次探险准备各种物资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

理查说我们先得了解有关乔治・马洛里的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事对我们挑战即将面对的珠峰至关重要,为此我们必须驱车去威尔士。(我对威尔士根本不了解,只是隐约记得他们发音的时候似乎不用元音,要么就是用很多元音?我很快就会弄明白的。)

离我跟理查动身去德国之前还有几个星期。他将我们跟布鲁诺・西吉尔的约会安排在十一月。期间,理查提醒我说让-克洛德的三个哥哥在一战中牺牲,而且他的两个叔叔和十几个其他男性近亲也都在战争中丧生。

了解到这些真相后,我觉得很惊奇,因为让-克洛德在夏蒙尼做向导时不拒绝德国客户,而且理查说他跟德国人打交道时,跟对待他的法国、意大利、英国、美国客户一样,都很小心,也十分有礼,保护得也很到位。但理查说,J.C.在内心深处非常痛恨德国人。

但十一月份的慕尼黑之行迫在眉睫。

我们将大部分东西都装在了汽车后座和行李箱里,那是一辆借来的汽车,里面放满了帆布背包和登山的装备,包括许多理查自己设计的昂贵绳索——我和J.C.将其称之为“理查的奇迹绳”,因为用混合材料制成的绳子抗张强度非常不错,比我们在阿尔卑斯山使用过的登山绳坚实多了,我估计我们会用这些绳子去爬珠峰。“我们先去彭亚山口。”理查说。

“彭尼山口?”我说,尽管他不是这么说的,“听起来就像汤姆・麦克斯西部片中的某个地方。”

引擎发动了,理查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开车驶出了镇子,朝威尔士而去。

*

彭亚山口位于威尔士北部,靠近斯诺登峰附近,那里峭壁高耸、岩板林立,我们经过位于山口的酒店,理查说英国许多攀岩爱好者都曾下榻过这里,许多优秀的攀岩者都会来到此地,其中就包括马洛里于1909年认识的老朋友杰弗里・温思罗普・扬。

要是去酒店美美地吃顿午餐,来一品脱啤酒就好了,但我们并没有停车,之前我们在背包里装了些三明治和水,但我私下里希望能带上些好吃的东西。

我们开着车在泥泞的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沿途有不少适合攀登的峭壁,但理查一路驾车开过,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当偏僻的地方。他终于将那辆小轿车停了下来,说:“从行李箱中把你的帆布背包和所有的装备都拿出来,伙计。绑牢了,我们接下来要步行很长一段距离。”他所言不虚。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他选中的峭壁(我不记得那里是叫利韦德还是叫利奇格,但那真是一块很大的峭壁,到山顶的垂直高度至少400英尺,山顶下面50英尺的地方有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悬垂部分)。我们只知道理查在一战爆发前曾和马洛里及其妻子、克洛德・艾略特、大卫・派伊以及另一位更出色的登山者哈罗德・波特攀登过这里的山,他们在1911年首次登上这里的峭壁,还开辟过不少新的路线,这些人当中,还包括当年最优秀的登山者,可能也是跟马洛里关系最好的朋友齐格菲里德・赫福德。

我和克洛德准备坐下来,研究一下有点儿瘆人的岩壁,顺便吃点儿简单得可怜的午餐,但理查坚持认为我们应该再等一等,再走一走。

我们没有料到的是,他领着我们绕过一块巨大的峭壁,来到后面。不过,从那里爬上山峰就跟玩儿似的,只要从几个倒伏砾石爬上去,很容易就能从壁架爬上山顶。我们也正是这样上去的,这让我感觉不是很舒服。我讨厌从容易的线路上山,尽管一般来说这是在垂直峭壁上侦察地形的最好方法。许多伟大的攀岩者都是这么做的,尽管在开始攀登之前在下面检查地形情况让人反感。虽然理查告诉我们乔治・马洛里也是从这条容易的路线上的山,又顺着绳索降落下去侦察地形,再让他的登山搭档哈罗德・波特带头上山。

即便我们将物资拉到了峭壁顶上,理查也不允许我们吃东西。那个狭窄的峭壁根本没办法用来侦察地形,因为山峰下面那个四五十英尺下的悬壁遮住了视线。

“你来做我的保护点。”理查说,将我们千辛万苦拿到山顶的一卷长绳子递给我。将绳子拴在我身上其实也符合情理,我是我们三人中最重的,也是最高的,可能也是最强壮的,而且这上面也没个拴绳子的地方,但即便如此,我也很恼火。这样会浪费我的体力,因为说不定理查还计划让我们攀爬这里的峭壁呢。

幸运的是,山峰上有一块壁架,我的双脚能牢牢地卡在上面,这样即使我一人做保护点也不会往下滑了。我感觉我后面的让-克洛德拿起绳子,就像我和理查都会被绳子拉下去似的,身形更小、体重更轻的让-克洛德能在下落的过程中抓住我们的可能性为零。他肯定也会跟我们一样,从300英尺高的地方掉下去。

理查背对着峭壁,顺着绳子往下降落时还若无其事地抽着烟斗,很快从山峰的边缘消失了,他下降得很快,每次跳跃都能下落八到十英尺的距离。绳子上的负重很大,我丝毫不敢大意,摆出经典的确保姿势,一边留意绕过我肩膀的绳子,幸亏山峰的岩壁里有道裂缝,我可以将靴跟塞到里面。

让-克洛德仍然紧紧地拽着绳子的一头,往峭壁边缘走了几步,他俯身向前,看了看,说:“他现在在悬壁下不见了。”

接着,绳索令人吃惊地变得松垂了。他仍在降落,我必须继续松绳子,但他现在开始沿着壁架往水平方向移动,我也不用紧绷着绳子了。接着,绳子不再动了,我仍然站着没动,让-克洛德又往边缘俯过身子,说:“我看到悬壁上冒出了烟。理查正坐在该死的壁架抽烟呢。”

“老子可是饿坏了。”我说。

“我想喝点儿我带上来的葡萄酒。”让-克洛德说,“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好玩。在这里攀岩跟咱们爬珠峰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不管马洛里和理查战前是怎么征服这些愚蠢的石头的,珠峰可不是简单的攀岩,那里有冰、雪、冰川、冰隙、冰墙、高高的山脊和陡峭的雪原。这次威尔士之行简直就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好像听见我们说话似的,绳索警告性地扯了一下。然后我又再次摆好确保姿势,绷紧绳子,往后靠着,拉着理查整个身体的重量,幸亏不是特别沉,因为他的消瘦的体形跟夏洛克・福尔摩斯差不多。他往上爬到悬壁上,又爬上50英尺高的岩石,他攀爬的时候,身体后倾,几乎成水平方向。

接着,他终于爬上了山峰上的壁架,站在我们旁边,解开拴在身上的绳结,没再抽那个该死的烟斗了,想必烟斗肯定放在他的衬衣口袋里,这时,理查开口道:“我们先吃东西,然后下去完成我们来这儿的计划。”

*

“我希望你们两个爬上去。”理查说,我和J.C.不由得盯着令人生畏的峭壁。

“爬到山顶上吗?”让-克洛德说,低头看着一堆堆绳子、登山扣、登山钉等装备,这些都是我们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拿到这里来的。我们还得将德式的登山钉钉入岩壁里,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用上马蹬,还会将绳梯挂在令人心生畏惧的悬壁下面,用普鲁士结一圈圈地绕在上面,找到攀着点,然后展开四肢,贴在宽阔的岩壁边缘,爬上去。

理查摇摇头。“我是说要你们爬到我忘记拿烟斗的地方。”他说,指了指悬壁下方,也就是岩壁离地面四分之三距离的一块长草的壁架,“我想把烟斗拿回来。”

按理说,我和J.C.会毫不客气地说,你干吗不自己去。但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这事儿不是跟马洛里有关就是跟我们攀登珠峰有关。

“不能使用马蹬。”理查说,“就你们两个,只能用绳子,如果你们需要的话,还可以使用冰镐。”

冰镐?我和让-克洛德再次面面相觑,抬头看了看那个斜坡。

理查留下烟斗的草皮壁架在我们上方约250英尺的距离,完全被壁架遮盖,但上面足够宽敞,可以将一条腿悬挂在上面,抽着烟斗,在25层楼高的地方观赏风景,之前理查正是这么做的。

*

他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从山峰降到那个壁架,用绳索降落的时候难度着实不小,然后才爬到那个悬壁下面。可现在却要从这里爬上去……

爬上那块峭壁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登山者就算脾气再好也会说出难听的话来。

“我知道。”理查说,像是读懂了我们的心思,“这玩意儿的确不好对付。”

那块长满草的壁架下方是一块很大的突出部分,大约有50英尺到75英尺宽,表面光滑,十分陡峭,就像一头巨大的石头母猪或者一个不修边幅的退役职业拳击手的下腹部。我比较擅长攀岩,当年在马萨诸塞州等地方,我攀爬过无数岩石,还在科罗拉多和阿拉斯加小试身手。我向来觉得,哪块峭壁只要在理论上可以攀爬上去,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

可是,山脊下这面长草的峭壁实在让人生厌,根本就没办法攀爬。至少按照1924年的标准、装备和能力是办不到的。(也许德国人用生铁制成的装备,比如登山扣、登山钉能够做到,这些东西我们倒也带上来了,但在这次攀爬中理查不让我们用德国人的装备。)我发现上面没有壁架,没有缝隙,没有指攀支点,没有可以落脚的山脊,那头光滑的“母猪”将那个弯曲的肚子往外伸了出来,然后往我们站立的地方内弯进去。在这样一个垂直的峭壁(也就是弯曲的下腹上面)上,登山者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速度和摩擦力了,比如四肢展开时身体各部位的摩擦力,包括手掌、面颊,以及尽量贴着岩壁的躯干所产生的摩擦力。只有让身体成为岩石的一部分,登山者才不会从200英尺高的地方掉下去,摔成肉泥。但这个向内弯曲的“母猪肚子”下面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根本没有产生摩擦力的攀爬点,如果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也没有登山钉,登山者几乎只能呈水平方向挂在上面,极易掉下去。即使有登山钉,我也没看到这个坚硬无比的花岗岩上有任何裂缝或者柔软的地方可以将登山钉钉进去。

所以,通过直线攀登的方式,上到理查的烟斗所在的草皮壁架上根本行不通。这个方法被否定了。

看来只能借助那条往上横过大部分岩壁的裂缝了,裂缝在长草壁架上方250英尺高的地方,距离壁架右侧50英尺远。

我和让-克洛德来到底下,抬头望去。我们必须将身子后仰,才能看清楚那道狭窄的缝隙在大悬壁下方不远处逐渐消失了。

攀爬开头的30英尺非常容易,这段距离不长,岩石、碎石和山梁均已腐蚀,但那条狭窄的裂缝贯穿上方,现在只能祈祷上面有我们看不到的指攀点和立足点。

“我最讨厌借助像阴户一样的裂缝攀登了。”让-克洛德嘟囔道。

听到这话,我吓到了。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听这位新结交的登山朋友使用过淫秽的字眼,或者说过此等粗俗的话。我只能理解为让-克洛德不知道那是英语中最忌讳的词语。

但是,我再次抬起头,顿时明白了让-克洛德为何如此厌恶这样的攀登。我们必须完全将双手嵌入裂缝中,攀登超过200英尺的距离,胳膊肯定会弄得生痛,手指也会鲜血淋漓,必须将靴尖或者鞋尖嵌入狭窄的之字形裂缝中。我怀疑这个极小的裂缝中根本没几个像样的地方可以做保护点,压根儿就没办法在裂缝两边寻到手点或者脚点。

“你带头,杰克。”让-克洛德问都没问,直接是指示。这个颇具天赋的年轻登山向导擅长于在冰雪和高山的山脊、山崖上攀爬,却不喜欢这种攀岩。

他说:“我们要不要用绳子连在一起?”

我再次看了看岩壁和裂缝,长草的“烟斗壁架”距离我们必须借助裂缝横过的最高点尚有50英尺的距离,而且能不能爬上去还得两说。事实上,至少对我来说,单独攀爬可能会更安全。岩壁上根本没几个可以系绳索的地方,要是其中一个人掉下去,另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拖住他。

但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

“好。”我说,“我们之间的绳索保持10米的距离应该就行了。”

让-克洛德嘟囔了一声。这么短的绳距能增加抓住掉落者的机会,打个比方,如果我领头攀爬,摔了下去,而处于保护点的人(让-克洛德)需要承受60英尺高的物体下落的惯性,如果第二个人,也就是让-克洛德掉下去,领头的攀岩者(如果我能抓牢的话)承受的身体重量要远小于前者。但是,这么短的绳距意味着往上攀爬的速度将慢下来,两个人都必须经常停下来,为对方寻找保护点。按理来说,攀岩的速度是很快的,这样又慢又危险是最忌讳的。

“但我们应该带不少绳索上去,”我补充道,“到时候从放烟斗的壁架上降落时用得着。我可不想再从那条该死的裂缝里爬下来。”

让-克洛德生气地看了一眼我们上方约250英尺高的“烟斗壁架”,然后又看了一眼理查,说:“即使从顶上用套索下降,绳子也够长了。”

“我们分两步吧,J.C.。”我壮着胆子说,“裂缝的中间部分应该至少有一个像样儿的保护吧。到时候我们先让领头的用绳索降落,然后他再将第二根下降的绳子系在那上面。小菜一碟。”

让-克洛德只是嘟囔了一声。

我转头看着理查,J.C.也盯着我们的“带头大哥”,我用明显生气的语气说:“我希望你能解释下,这次舍命帮你拿烟斗的攀岩跟马洛里或者攀登珠峰有什么关系。”

“等你们帮我拿到烟斗后我会解释的,伙计。”理查用自鸣得意的英国腔说,我这个美国人真想给这样的英国佬一记老拳。

我和让-克洛德背靠着峭壁坐了下来,开始卷备用的绳子,我们必须在后背和腹部绕很多圈,接着,我们又将背包清空了,以便携带更多的绳子。我的背包通常都是用来装冰镐的,尽管让-克洛德觉得在这样一个没有冰雪的岩壁上带上冰镐是疯狂之举,但我觉得没准真能派上用场呢。

他吃惊地盯着我——看来他真觉得我有些疯癫了。我脱掉登山靴,穿上那双之前塞在背包里的旧胶底运动鞋,那是我用来在预备学校、大学网球场,以及红土球场打网球的,上面烂了好些个洞。其实我挺理解的这位法国朋友的怀疑。借助裂缝攀爬时,穿的登山靴必须又硬又重才行,这样才能将脚指头嵌入极小的山嘴里,或者立足点里,只有这样才能在寻找下一个立足点的时候站稳。要是穿着网球鞋徒手攀登,到时候,我的脚指估计不是变得青肿,就是变得血肉模糊。

但我现在心里只想着,徒手横切攀登50英尺远的“烟斗壁架”,那里非常光滑,看来上方250英尺高的“猪肚皮”上压根儿就没有攀附点。攀登这样的岩壁时,我习惯穿最柔软的鞋子,我的美国同僚将德国新一代攀岩者穿的那种鞋底柔软、抓缚能力超强的鞋子称为“攀岩鞋”。今天,我那双上面有洞的旧网球鞋就得用作攀岩鞋了。

*

我和让-克洛德用绳子连在一起,开始攀登。我们很快就能将裂缝派上用场了,那玩意儿比我想象得还要难对付,尽管我的手因为攀岩早已变得坚硬,上面长满了老茧,第一个绳距还没结束的时候,我的手指就出了不少血。那双网球鞋上的洞更多了,我感觉我那双瘀青、撕裂的脚上也像是裂开洞了。

但我们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不时在裂缝上找到拴绳的保护点,速度也快起来了。让-克洛德看着我将手或者脚指头嵌入看似不大可能的岩壁里,稳稳地跟在我后面,我们往上的攀爬很快变得顺利起来。只是偶尔会有几声夹杂着美式和法式英语的骂声,传到理查所在的下面,这会儿,他正悠闲地靠在一棵树上,只会偶尔向我们瞥来几眼。

我们正攀爬第三个绳距,大约在峭壁上爬了100英尺左右的距离时,我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大部分攀岩者都喜欢在靠近马路边的峭壁和岩石上攀爬,从垂直的岩壁上掉下来会造成致命的伤害。如果攀岩者摔下去的时候幸存下来,但因为骨折,或者后背受伤了,动弹不得,尽快送受害者去进行医疗救助(前提是他能够被移动)变得尤为重要。如果因为后背和脖子被摔断不能移动,那就得尽快给他找来医疗救助。可我们艰难跋涉了两个小时才来到这个峭壁处,别说找辆车了,就是四轮马车也没办法从这些大石头中间驶过去,在我看来,一战前,马洛里、理查、哈罗德・波特、齐格弗里德・赫福德等人在此处攀岩,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或者可以说他们妄自尊大到愚蠢的地步。

我应该告诉其他人这事真的很蠢,我心里想,忍痛拽紧流血的左手,再次将其当成了楔子,尽量伸着胳膊,塞入我头顶的缝隙里。接下来,虽然脚下空无一物,我还是开始双臂用力,往上拉自己。

我找到缝隙中的尖物,可以至少将一只烂网球鞋的鞋尖放在上面后,我的一只手找到了一个真正的攀附点,至少比光靠只能提供摩擦力的楔形岩壁要好,便大声喊道:“确保完成[20]。”等着让-克洛德爬过10米的距离,或者等到他的头能够挨到我那只穿着球鞋,悬空的脚下。

在峭壁上攀爬了大约200英尺后,我们终于停下来喘口气。不过,在这个临时的攀附点停留太久,只会更加消耗我们的体力,但我们必须休息一会儿。这时,让-克洛德用夹杂着法语的英语喊道:“我的朋友,这样的攀岩真是操蛋。”

“可不是。”我答道,将我学的那一星半点的法语派上了用场。现在我左手的小指还真有可能断了,至少感觉像断了一样,这样去爬珠峰可不是什么好事,尽管我们至少还要等八个月后才会去。

“让-克洛德。”我朝下面大声喊道,“我们只有爬到这条该死的缝隙上面,才有机会横过峭壁,到达那块悬壁上。”

“我知道,杰克。到时候你得将半个身子晃过去,半个身子滑过去,才能往下去到烟斗壁架。差不多要攀爬20米才能横过那段表面光滑,几乎垂直的岩石。到时候我们还得在身上系条绳子,当然,前提是能在上面给我找个保护点,不过我觉得这事不靠谱。等你滑下那个圆顶状壁架的时候,你肯定会将我像拉葡萄酒瓶的活塞一样从裂缝中的保护点拉出来。”

“谢谢你丰富的想象力和鼓励。”我说,接着,我更大声地喊道:“爬!”随即将那只可能已经断了的手指嵌入头顶3英尺深的裂缝里,以此支撑我整个身体的重量,一边摸索着寻找另一个指攀支点,或者为我的网球鞋寻找裂缝。

*

我们现在正好位于那块6英尺宽的悬壁下方,身体紧贴在岩壁上,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好像头顶那块悬壁正将我们所剩无几的支撑点压榨得没了似的,现在这条该死的缝隙几乎成水平方向了。不过,25层楼高的景致倒是不错,但因为上面几乎没有支点了,难度可想而知,我们两个哪有心情欣赏景致。现在我们离草皮壁架只有40英尺的距离了,但在几乎垂直、表面光滑的弯曲岩壁上,像是有半英里那么远——那块我打算借摩擦力滑过去的岩壁情况比我想象得要棘手。

我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将穿在帆布背包环里、至今还无半点儿用处的冰镐拿出来,然后将长而弯曲的破冰锥尽可能深地塞进水平缝隙里。幸运的是,缝隙有个向下的V形口。接着,我又腾出一只手,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上面。缝隙里有个往下倾斜的弧形,正好契合弯曲的破冰锥。

冰镐卡在了里面,但我不愿意孤注一掷,事实上,我现在还真有点孤注一掷的味道,我吊在上面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这就是你的保护点。”我对让-克洛德说,他正沿着那条即将消失的裂缝,往我的右边移过来,其实,现在他已经超过我了,在整个攀岩过程中,他第一次跟我有了眼神接触。

“等等,你就在冰镐那里等着我。”让-克洛德淡定地说。

“知道。你将左脚踩在这个垂直的缝隙里,也就是将我的网球鞋鞋尖撕裂的地方。”

“如果吊在你的冰镐上,我的腿不够长,踩不到那个缝隙。”J.C.有气无力地说。这次攀岩早已让我们筋疲力尽。我心里非常清楚,让-克洛德其实希望自由攀爬[21],爬上这个极为凶险的悬壁上,然后上到山顶,而不想帮我下到那个该死的壁架上。“你可以把腿伸长点。”我说,然后将第二卷我之前拿到峭壁上的50英尺长的绳子末端递到他。J.C.比我更擅长打结。

我们准备好了后,将新绳子绑好,让-克洛德和我之间的绳距为80英尺。我横切攀登的岩石上面光秃秃的,这样的距离很有必要,现在离壁架还有60英尺远,为了在峭壁爬上爬下,绳子应该稍微松点儿,但这也意味着如果我从80英尺的高度摔下去,J.C.必须抓住我。我看了看他的确保姿势。他的左腿倒是伸长了点儿,但也只是几乎水平地悬挂在那儿,那只在岩壁上的靴子比我所在的缝隙要高。他左手抓着冰镐,整个身体悬挂着,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被右前臂以及他在缝隙下面找到的一个3英寸宽的岩壁支撑着。

我想象着让-克洛德会怎样救我:如果我掉下去,他肯定会像葡萄酒瓶的塞子一样从那个小小的支点拉出来。对了,现在这样的情况看起来动静会更大,估摸着用香槟酒瓶塞比喻更恰当。

不过,一旦我上到烟斗壁架,如果我要为他做保护者[22],我们之间得用绳索连接在一起。我想象自己是J.C.,我会腾出右手,将刀打开,准备在保护绳绷紧之前,将其割断。也许他也会这么做,现在,因为岩石的遮挡和他身体的位置,我没办法看清楚他的手。

“好吧。”我说,“真是白费心思。”

理查和让-克洛德早已习惯我这个美国佬特有的抱怨方式,但这次即使抱怨也没用。理查看起来像是在我们下方250英尺的地方打起了瞌睡,他背靠着一块温暖的石头,用花呢帽遮住眼睛,让-克洛德自然也没心情听我叽叽喳喳的抱怨。

我将脚从缝隙里抽了出来,踩到几乎垂直的光滑岩壁上。

我仅仅滑动了一两英尺的距离,就因为摩擦力滑不动了。接着,我四肢展开贴在岩壁上,衬衣、脸、肚子、睾丸、大腿都贴在上面,我紧绷着小腿,希望能和岩壁产生摩擦力,现在,大部分摩擦力都是我穿着网球鞋的脚指头提供的,这会儿,我的鞋尖几乎跟鞋子和脚成直角了。感觉有点儿不舒服,但也好过从250英尺的地方掉下去。

我不能趴在这里不动,于是,我开始慢慢往左边滑去,朝那个现在在我下面25英尺远的该死的烟斗壁架滑去,但水平距离大约还有60英尺。

我不停寻找攀附点,就连岩壁上极小的皱褶也不放过,但这个地方的岩壁实在可恶,连一点儿皱褶也没有。我继续往左边滑去,借助摩擦力和速度,我将身体紧紧贴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如果速度够快,有时候瞬间的重力可以忽略不计。我现在还能贴在这个弯曲的“猪肚皮”上,80%的功劳都要归功于这双网球鞋。

我像螃蟹一样往左边横过去的时候,很难将绳子放给让-克洛德。绳子的大部分都在我的帆布背包里,除了绳子之外,背包里还有另外一些小物品,总会往后拉我,让我不能紧贴在岩壁上,但我仍然必须将绳子从右肩绕过去,继续放给J.C.。绳圈本身也会往后拉我,让我很难跟峭壁产生摩擦力,每次我放出更多的绳子给让-克洛德时,我都会往下面滑一点点,接着,我又会将手掌、手指和前臂紧贴在岩壁上。

我继续往下滑去,现在离烟斗壁架的距离已经超过一半多一点儿了。我的身体刚刚离开了那块大岩壁的光滑部分。

我很想抓住岩壁,只要岩石上有任何攀附点,有任何隆起和不规则的地方,我都会将手指伸过去,但我继续往下滑,起初还慢一点儿,后来越来越快。我现在的位置已经低于“烟斗峭壁”的水平位置,而且那块峭壁仍然离我左边很远,这会儿,我正往下慢慢朝一个弯曲的岩壁滑去,我完全有可能掉下去。如果掉下去,我肯定会掉到理查正在午睡的地方。如果J.C.没有机灵地用刀切断绳索,那他肯定也会被我拉下去。往下滑动之前,我想我应该大声叫他,他现在离我也就40英尺远,所处的位置非常尴尬,他挪了挪,希望放在稍稍隆起岩壁上的右臂能承受更多重量,但我无暇顾及,也没来得及大声喊了。他要是割断绳子,随便他,如果没有割,那他就随我一同赴死。刹那之间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