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谋杀狄更斯 丹·西蒙斯 9072 字 11个月前

“天亮前办妥,先生。包在我身上。”

“我相信你。”狄更斯说。他弯低了头,手扶高礼帽,我们一起钻进另一道缺口,来到一处更黑暗、更窄小、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庭院。“威尔基,快点,快点,别离光线太远。”

等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眼前的玄关并不比我们一路经过的那几十处阴暗玄关明亮。玄关内侧有一盏小小的蓝色提灯,安放在深深内凹的壁龛里,从外面看不见。黑彻利闷哼一声,带着我们走上狭窄阴暗的楼梯。

二楼的楼梯间没有光线,接下来这段楼梯比刚才那段更窄,光线倒是明亮些,因为我们头顶上方的楼梯间点着一根火光摇曳的蜡烛。这里空气异常潮湿闷热,臭气几乎令人难以招架,我想不通那根蜡烛怎么还能继续燃烧。

黑彻利没有敲门,直接打开一扇门。我们走了进去。

我们置身许多房间之中的第一间,也是最大的一间。其他房间都可以从敞开的玄关一览无遗。在这个房间里,两个东印度水手和一个老妇人躺在弹簧床上,床上似乎堆满了灰扑扑的破布。其中有些破布蠕动起来,我这才发现床上还有更多人。眼前这一幕只靠几根烧得接近底部的蜡烛和一盏红色提灯照明。那盏提灯把房里的一切照得血淋淋。有许多眼睛从邻近房间的破布堆里鬼鬼祟祟往外窥探,我还发现地板上和角落里躺或窝着更多躯体:中国人、西方人、东印度水手。有些人蠕动爬走,就像突然暴露在灯光下的蟑螂。我们面前那张床上那个老太婆正抽着某种用老式廉价墨水瓶做的烟管。那张床的四根帷柱上有着经年累月有意无意留下的刀痕,床幔活像破烂的裹尸布。房里的烟味和强烈的香料气味跟从百叶窗缝隙钻进来的泰晤士大阴沟臭气混杂交融,让我受痛风所苦的胃部又开始翻搅。当时我多么希望我今晚跟狄更斯出门以前多喝一杯我的药用鸦片酊。

黑彻利利落地从腰带中抽出木制警棍,戳向那个老妇人。“喂,喂,老萨尔。”他厉声说道,“醒醒,起来跟我们说说话。这两位绅士有话问你,你最好乖乖回答,别惹我生气。”

萨尔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牙齿缺损、脸颊和嘴唇灰白,除了她那虚弱、湿润的双眼里的放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生气。她乜斜着眼看黑彻利,又看看我们。“希比,”她恍惚的眼神认出了黑彻利,“你复职了吗?我需要给你钱吗?”

“我是来问你问题的。”说着,黑彻利又戳戳她破衣裳底下的凹陷胸口,“我们没得到答案不会离开。”

“问吧。”那女人说,“不过先让我去填满老阿喜的烟管。这才是好警探。”

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大床后面的墙角里那个斜躺在枕头上的古老木乃伊。

房间正中央有个日式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平底杯,里面有大约半杯某种类似糖蜜的物质。老萨尔用一根大头针从杯里取出些许浓稠糖蜜,送到墙角给那个干瘪老人。老阿喜转身面向灯光时,我看见他嘴里含着鸦片烟管,显然从我们进门前吸到现在了。阿喜眼睛半睁,用他黄皮肤长指甲的手指接过那团糖蜜物质,在手里搓了又搓,直到它变成豌豆般的小圆球,再放进他正在吸食的烟管钵中,然后闭上双眼,头脸转回暗处,光脚丫蜷缩起来。

“我微薄的财产又多了四便士。”说着,萨尔转身走回提灯旁我们这一圈小小的红色灯光里,“希比,你应该知道阿喜已经八十好几了,吸鸦片也超过六十年了。他的确不睡觉,可是他非常健康又干净。他吸一整晚鸦片以后,第二天一早就会去买米、鱼和蔬菜,在此之前还会先把屋子和自己的身体刷洗干净。抽了六十年鸦片,没生过一天病。过去那四次伦敦热病大流行,老阿喜靠鸦片健健康康活了下来,他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病倒,而且……”

“够了,”黑彻利呵斥一声叫老太婆闭嘴,“萨尔,这位先生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还珍惜你这个老鼠洞似的家和烟馆,不希望它一眨眼工夫就没了,那你最好老老实实答话。”

她斜睨我们。

“女士。”狄更斯的口气轻松又和善,仿佛在自家客厅对来访的仕女说话似的,“我们在找一个姓祖德的人。我们知道他曾经光顾你的……呃……店。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哪里可以找到他?”

我目睹那个烟鬼老妇震撼而后惊醒,几乎像是狄更斯朝她脸上泼了一桶冰水。她的双眼瞪大了几秒,又眯成更细窄、更多疑的细缝斜瞟我们。“祖德?我不认识什么祖德……”

黑彻利笑了笑,手上的警棍戳得更用力了:“萨尔,这话没人相信。我们知道他曾经是你的顾客。”

“谁说的?”老妇人嘶嘶地问。地板上一根行将燃尽的蜡烛接续她的嘶嘶声。

黑彻利又笑了,同时继续戳她。警棍按住她干柴似的手臂,这回更使劲了。

“阿卜杜拉大妈和布布都说他们很多年前在这里看见过一个你喊他祖德的人……是个白人,缺了根手指头,口音古怪。说他曾经是你的常客。阿卜杜拉说那人身上臭得像烂肉。”

萨尔干笑几声,那声音更像气喘病人的咯咯哮喘。“阿卜杜拉大妈根本就是个疯婆子,布布是个说谎佬。”

“也许吧。不过我亲爱的大烟公主,你也一样疯癫,一样鬼话连篇。有个姓祖德的人曾经来过这里,你心里明白,你也要一五一十说清楚。”黑彻利笑着把他的灌铅木棍往下移到老妇人关节肿胀的手指。

萨尔高声咆哮。墙角两堆破布开始带着烟管转移到隔壁房间,以免万一这里有人被杀,吵闹声会惊扰他们的迷梦。

狄更斯从钱包里掏出几先令,拿在掌心里晃得叮当响。“女士,跟我们说说祖德的事对你有好处的。”

“如果你不说,只怕要在牢里待个几天,也许几星期。我说的可不是一般的牢房,是纽盖特监狱最潮湿的囚室。”黑彻利补了一句。

黑彻利这番话对狄更斯毫无作用,却对我产生了严重冲击。我试着想象几个晚上——更别提几星期——没有鸦片酊可用,光是想想就全身发疼。这个老妇人吸食的纯鸦片明显比我多得多。

大烟公主湿润的眼眶里噙着如假包换的泪水:“好吧,好吧。希比,别再拿棍子戳我,也不必威胁我。我没亏待过你,不是吗?该付钱的时候我就付,对吧?我不是一直……”

“只要跟这位绅士说说祖德的事,别那么多废话。”黑彻利以最沉稳的恫吓语气说道。他把警棍按在她不住抖动的前臂上。

“你认识这个祖德是多久以前的事?”

“一直到一年以前,”大烟公主喘口气说,“他很久没出现了。”

“他住哪里?”

“我不知道,我发誓我不知道。八年或九年前,曹吉约翰·波特第一次带这个祖德来。他们抽的量很大,真的。祖德用金币付账,所以他的信用也像纯金一样可靠,而且都提前支付。他抽烟的时候不像其他人会唱歌或大叫……你听,隔壁就有人在叫……他只是静静抽大烟,然后坐在那里盯着我看,也盯着其他人看。有时候他会先离开,比别人早很多;有时候他最后走。”

“这个曹吉约翰·波特是什么人?”狄更斯问。

“他死了。”她说,“他以前在中国船上当厨子,他有教名,是因为他受过洗,可是他脑袋不太正常。像个可爱的小孩子,真的……可惜如果他喝了酒,就会变成阴险恶毒的小孩。如果只是抽大烟,他心地不会变坏。不会。”

“这个曹吉约翰·波特是祖德的朋友吗?”狄更斯问。

老萨尔又咯咯笑。听起来她的肺脏几乎全坏光了,如果不是因为抽鸦片,就是肺痨,或二者都有。

“先生,祖德——如果那真是他的姓氏——没有朋友。所有人都怕他,连曹吉都怕他。”

“可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就是跟曹吉一起不是吗?”

“嗳,先生。他是跟他一起来,可是我猜他只是碰巧遇见约翰这个天真的老傻子,要他带他到最近的鸦片烟馆。只要说句好听话,约翰就肯带路,更别提再给他一先令。”

“祖德住这附近吗?”狄更斯问。

她又笑了,却马上咳了起来,那种难听的声音仿佛持续了无限长。最后她倒抽一口气说:“住这附近?在新庭区或蓝门绿地或码头或白教堂区附近?不是,先生,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狄更斯问。

“我们一定会听说,”老妇人粗嘎地说,“像祖德那样的人会吓坏白教堂区、伦敦和沙德韦尔所有男男女女和小孩。我们都会吓得搬走。”

“为什么?”狄更斯问。

“因为他的过去,”老太婆用气声答道,“他那些吓死人的亲身经历。”

“说来听听。”狄更斯说。

她迟疑了。

黑彻利把警棍末端滑到她手臂外侧,轻敲她瘦骨嶙峋的手肘。

她哀叫几声后,开始转述她从已故的曹吉约翰·波特、鸦片贩子阿喜和另一个烟鬼东印度水手埃玛那里听来的故事。

“祖德在这附近不算新面孔,知道他的人说他在这个地区出没四十年以上了……”

我打断她的话:“这个祖德的教名是什么?”

黑彻利和狄更斯同时转头瞪我。我眨巴着眼后退一步。之后没再向大烟公主提出任何问题。

萨尔也气呼呼瞪着我:“教名?祖德没有教名。他不是基督徒,从来都不是。他就叫祖德。那是他故事的一部分。你到底要不要我再讲下去?”

我点点头,只觉眼镜下缘和胡子上缘之间的皮肤羞得热辣辣的。

“祖德就是祖德。”老萨尔重复一次,“东印度水手埃玛说祖德曾经当过水手。年纪比阿卜杜拉大妈加上尘土来得更老的阿喜却说祖德不是水手,只是很久以前来这里的一艘船上的乘客,也许有六十年了,也许一百年了。不过他们都说祖德是从埃及来的……”

我看见狄更斯和黑彻利交换一个眼神,仿佛那老太婆说的话跟他们打听到或自行猜测的情节相吻合。

“他是埃及人,跟他那些该下地狱的教徒一样都是黑皮肤。”萨尔接着说,“听说他以前也有头发,黑得像沥青。有人说他以前很英俊,不过他一直都是个烟鬼。他们说他一踏上英国土地,就已经抽着他的蓝瓷瓶烟管。”

“一开始他把钱都花在鸦片上。如果传闻正确,那可是好几千英镑。他八成是哪个埃及的皇室成员。至少是有钱人家,或者赚了来路不明的钱。有个叫秦清的中国人是西伦敦的老鸦片贩子,明摆着敲祖德竹杠,跟他收的费用是一般顾客的十倍、二十倍,甚至五十倍。祖德的钱花光后就去工作,扫马路或在猎鹰广场为那里的绅士女士们表演魔术。可是那些辛苦钱根本不够他买鸦片,永远都不够。所以他开始抢钱,先是割人家的钱包,后来割人家的喉咙,在码头附近抢劫或杀害水手。这么一来他就能继续光顾秦清的生意,保证有最上等的大烟抽。秦清的货都是在伦敦钱宁·张的鸦片馆和瑞特克里夫公路的圣凯瑟琳咖啡馆买的。”

“祖德也集结了一些同党,多半是埃及人,也有马来人、东印度水手和刚下船的自由黑人,以及卑劣的爱尔兰人和坏心肠的德国人。不过,就像我说的,大多数是埃及人。他们有自己的宗教,住在地底城,也在那里拜神……”

我听不懂,却不敢再插话,只得看看狄更斯,再看看黑彻利。他们俩都摇摇头又耸耸肩。

“大约二十年前有一天,或者晚上,”萨尔接着说,“祖德计划伏击某个水手,有人说那水手的名字叫芬恩。可惜当时这个芬恩显然喝得不够醉,也不是祖德想象中那种软脚虾。祖德通常用剥皮刀干坏事,或者可能是那种弯弯的去骨刀,就像白教堂区那些叫卖着‘明天晚餐的上等肉块便宜卖,去了骨的噢’的屠户用的那种……两位先生和希比警官,每次祖德在码头收拾了某个水手,他口袋里就多了抽大烟的钱,那些可怜的水手也就没了骨头,他们被挖空的尸体就像鱼内脏一样被扔进泰晤士河……”

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呻吟。我感觉后颈的寒毛竖起,可是阴森森的呻吟声并不是在回应老萨尔的故事,只是表示某个顾客的烟管需要补充。老萨尔不予理会,我们这三个听得入神的听众也置若罔闻。

“二十年前这个晚上可不一样,”她说,“芬恩——如果那人当真叫这名字——可不像祖德刀下那些冤死鬼。他抢先抓住祖德的手臂,夺下那把去骨刀或剥皮刀,无所谓,割掉祖德的鼻子。接着他又把企图宰了他的祖德从鼠蹊到颈骨一刀划开。东印度水手埃玛说了,芬恩当水手那么多年,很懂得使刀子。被开膛破肚的祖德还有一口气在,直嚷嚷着‘别,别,求求你,别’。所以芬恩把他的舌头也割下来,接着又切掉祖德的命根子,还说要把它塞进他少了舌头的地方,而且真的那么做了。”

我发现自己眼皮眨个没停,呼吸又急又浅。我没听过女人这么说话。我偷瞄狄更斯一眼,看来他也对这老太婆和她说的那些话深深着迷。

“所以最后,”萨尔又说,“这个芬恩,就是那个不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但很会使刀的水手,把祖德的心脏从他胸口挖出来,再把他的尸体从离这栋房子不到两公里的码头扔进河里。先生们,这些都是真的。”

“等等,”狄更斯说,“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你先前又说祖德光顾你的生意有七八年,到一年前才停止。你吸太多鸦片糊涂了,忘了自己说过的谎话吗?”

大烟公主恶狠狠地斜眼瞪视狄更斯,与此同时伸出爪子般的手指,拱起弯曲的背部,狂乱的发丝好像在往前蹿。一时之间我几乎相信她就要变身成一只猫,而且一两秒之内就会疯狂骂人抓人。

但她没有,她只是嘶嘶地说:“我只是跟你说祖德死了,大约二十年前被那个水手宰了扔进泰晤士河。可是他那伙人,他那些徒众,那些同教的人,也就是其他埃及人、马来人、东印度水手、爱尔兰人、德国人和印度人在他死后几天把他腐烂发胀的尸体从河里捞出来,用他们的异教祭典把他救活了。东印度水手埃玛说,那次以后他就一直住在地底城。老阿喜认识生前的祖德,他说祖德在河那边那些马粪和人粪堆里起死回生,也就是你们这些绅士很客气地称为‘土堆’的地方。不管他们在哪里作法,不管他们怎么作,他们反正把祖德救活了。”

我瞥向狄更斯,他眼中有种既惊骇又淘气的神色。早先我应该说过,参加葬礼的时候你不会想站在狄更斯身边。即使是在最不恰当的场合,他内心那个男孩总是憋不住笑,总会投给你一个意有所指的眼色,或对你眨眼睛。有时候我觉得任何事都能逗狄更斯发笑,管它神圣或亵渎。我很害怕这时候他会笑出来。我说我害怕他会笑,不只是因为眼下的尴尬气氛,还因为我有一个古怪念头,觉得这整间鸦片馆里那些埋在破布堆里、窝在墙角里或躺在毯子底下或枕头上的可怜废人,个个都用他们被鸦片侵蚀的心灵里残存的知觉专注聆听着。

我很怕狄更斯会笑出声来,然后这个鸦片窟里三间脏臭幽暗房间里的怪人会为彻底变身成巨猫的老萨尔打前锋,同时朝我们扑过来,把我们五马分尸。当时吓得不知所措的我十分肯定,如果情况真的变成那样,即使大块头黑彻利也救不了我们。

可是狄更斯没笑,反倒往老太婆手中塞了三枚金币,他把金币放进她肮脏的泛黄掌心,再合起她扭曲的手指,轻声说道:“我的好妇人,我们要上哪儿去找这个祖德?”

“在地底城。”她悄声说,用双手握住金币,“在地底城最深的地方。在那个叫拉萨里王的中国人供应祖德和其他人世界上最高纯度鸦片的地方,在地底城跟其他死掉的东西在一起。”

狄更斯打了个手势,我们跟着他走出烟雾弥漫的房间,来到狭窄漆黑的楼梯间。

“黑彻利探员,”狄更斯说,“你听说过这个地底城鸦片贩子拉萨里王吗?”

“听过,先生。”

“那么你知道这个让萨尔胆战心惊的地底城吗?”

“听过,先生。”

“我们走路到得了吗?”

“到得了入口,先生。”

“你愿意带我们去吗?”

“可以到入口,先生。”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入这个……地底城,继续当我们两个但丁的维吉尔[3]吗?”

“狄更斯先生,您是在问我要不要带你们进地底城吗?”

“是这个意思,探长。”狄更斯欢欣雀跃地说道,“就是这个意思。当然,我愿意付你当初议定的价钱的双倍,因为这趟旅程加倍危险。”

“不,先生,我不愿意。”

我看见狄更斯惊讶得眼皮眨呀眨的。他举起手杖,用握把的黄铜鸟嘴轻敲黑彻利胸口:“黑彻利,行了,行了,别说笑了,那就三倍酬劳。你愿意陪我和柯林斯先生进入这个很吸引人的地底城吗?带我们去找拉萨里和祖德?”

“不,先生,我不愿意。”黑彻利说。他的声音有点儿粗哑,仿佛鸦片烟刺激了他的喉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进地底城。先生,我不可能改变心意。同时我也要请求您,如果您珍惜自己的灵魂和理智,最好也别下去。”

狄更斯点点头,像在考虑黑彻利的忠告:“那么你愿意带我们到……你说那叫什么……地底城的入口吗?”

“是的,先生。”黑彻利说。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像有人撕开了厚纸。“我可以带您去……只是我很遗憾。”

“这就够了。”说完,狄更斯转身带头走下黑暗楼梯,“没问题,这就够了。午夜已经过了,可是时间还早。我跟威尔基会继续前进,往下走。”

黑彻利尾随狄更斯笨重地走下楼梯。我花了一分钟才跟上。刚刚密闭空间里的鸦片烟影响了我腰部以下的神经和肌肉,我的双腿很沉重,抬不起来,也没有反应。具体来说,我没办法强迫我的腿和脚踩下楼梯。

接着,我感到一阵麻痒刺痛,就像不知不觉中陷入沉睡又醒来的肢体一般,我总算能够笨拙地踏出下楼的第一步。我必须靠手杖稳住身子。

“威尔基,你要来吗?”狄更斯那讨人厌的兴奋嗓音从底下黑漆漆的阶梯传上来。

“要!”我往下喊了一声,又补上一句无声的“你这该死的家伙”,“我来了。”

[1]Scotland Yard:伦敦警察厅所在地,经常用来指称伦敦警察厅。

[2]Thyestes:希腊神话里的人物,因为诱奸兄嫂篡夺王位,其兄复位后杀了他的孩子煮成料理宴请他,等他吃完才告知真相。

[3]Virgil:古罗马诗人,也是意大利诗人但丁最崇拜的文学家。在但丁的《神曲》里,维吉尔带领但丁游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