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1(2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这么看来,夫人确实是向天空飞走了。”

“是这样的。”

“这么说,你一定对此深信不疑了?”

“我自然非常相信他的话。不但相信他的夫人能飞,我也相信他睡着了以后能飞起来。”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真想见见这位赤松先生。”

“可惜已经不可能了。两天前我就找不到他了,也就是说,他完全失踪了。”

“失踪了?”

“是的,看来是飞到天上去了。就这么飞走了。”

“哦?飞到哪儿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

“没见他回来过。屋子里一直没有人。现在他的房东又换了一把锁,把屋子锁得紧紧的,以防小偷去偷东西。”

“换了把锁?为什么?”

“原来那把锁被我弄坏了。”

“你把它弄坏了?”

“是的,我把门撞坏了才进去的。”

“你为什么要撞门进去?唉,算了,你还是从头慢慢把事情说给我听听。”

“好吧。那是前天,五月七号的事。那天我和平常一样,到神谷酒吧里去找他,见他和以前不一样,情绪显得十分低落。我在他旁边坐下来,但他一直沉默着,不肯说话。我正在猜想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时,他突然开口告诉我,今天晚上他自己能飞了。”

“据他说,人要在空中飞起来,必须让自己浑身充满极强的绝望感。因为这种强烈的绝望感能让人的灵魂变得非常轻。‘今天晚上,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所以一定能在空中飞起来。’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感到绝望?”

“具体的原因我没有问他。起先他绝口不谈,但随着几杯酒下肚,他又慢慢地开始讲了。他偷偷告诉我,自己的夫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他离婚。一旦离了婚,也就不会再给他每月的生活费了。这么一来,他的生活就完全没有着落,再也过不下去了。”

“那可太可怜啦!”

“那天夜里他简直醉得一塌糊涂,我也没法再陪他坐下去了。于是他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走回家。他走了以后,我又和别的朋友一起喝酒聊天,突然发现他每天必戴的礼帽居然忘了带走。于是我就想拿着帽子去还给他。因为我无法想象赤松先生没有帽子戴会是什么样子。忘记了帽子,对他来说几乎就像忘了自己的脑袋一样。”

说到这里,汤浅似乎对自己使用的比喻显得很得意,轻轻地呵呵笑了几声,笑完后又呆呆地入了神,好久也不肯再说话。

“刚才我的话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拿着帽子想去还给他。”

御手洗显然越发有精神了,露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我一向知道这副表情说明此刻他的脑筋正在飞快地转动。

“我拿着他的帽子离开了神谷酒吧,一路摇摇晃晃地向隅田公园走去。我想在公园里稍微走一走,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儿。走着走着,冷不防从旁边的树荫里蹿出一个像是流浪汉的人,一把将我从身后抱住。我吓了一大跳,大声喊叫了起来。但这个流浪汉反倒觉得挺好玩似的,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丢下我跑开了。”

“我想,你那时头上正戴着赤松先生那顶礼帽吧?”御手洗显得非常有把握地问道。

“是的,正是那样。因为在手上拿久了很累,我就把它戴在头上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不,我只是说,在日本历来就有一些变态的同性恋者,专门喜欢戴帽子的男人。”

“噢,还有这种事?”

汤浅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我也不由得扭头看了御手洗一眼,因为这些话我还是头一回听他说。可是他却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搓着手。

“这太有意思了。后来又怎么样了?”

“这时我的酒劲涌了上来,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我登上台阶,走到能俯视河面的高处,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想让自己的脑袋稍稍冷静一下。坐了不到十分钟,我就感觉好多了,于是便站起身来,去赤松稻平先生家里找他。这时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到了他的家门口,我敲了几下门,听见屋里传来赤松先生大声叫喊的声音。”

“这声音确实是赤松先生的?你没听错吧?”

“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我已经很熟悉了,不会听错的。”

“你听见他在叫喊什么?”

“根本听不清他在叫喊什么,总之不像是连贯的话,只是‘啊——’、‘噢——’地大声乱喊。”

“哦!那么接下来呢?”

“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更使劲地敲门了。”

“那后来呢?”

“从屋里仍然传出他的叫喊,只是断断续续的‘啊——’、‘噢——’这一类的声音,像是在呼唤谁。我听了心里很害怕,就大声喊道:‘赤松先生,你怎么啦?是我,我是汤浅啊!我把你忘在店里的帽子送来了!’”

“嗯,那么后来呢?”

“里面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在打开窗户,又突然一下子安静了。我听到一阵像是刮擦衣服的声音,猜想赤松先生这时一定正朝窗外跳下去。我便使劲地拧动门把手想把门打开,但是门从里头被反锁上了,根本拧不动。”

“我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同时猛烈地拧动门把手,又拉又踹了好久,但是门始终一动也不动。没办法,我只好用肩膀去撞门,这一招是在美国大片里经常见到的。我接连撞了好几次,终于把门锁撞开,进到房间里面。”

“还真进去了,这可太棒了!”御手洗兴奋地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后来呢?你在里面见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见到。里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明晃晃的,一张巨大的绘画板竖在屋子中间,上面还有一幅没画完的画,可是到处都找不着赤松先生。左边的一扇窗户完全敞开着。”

“画还没画完,是吗?”

“是的。”

“画架上还放着绘画用的工具吗?”

“这些具体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总之,那时我跨前几步,跑到窗户前头一看,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夜空,赤松先生已经飞得不见踪影了。”

“哈哈,那么你随后又做了什么?”

“我把屋里都找遍了,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东西也没发现。所以那时我更加确信赤松先生已经从窗户飞走了。于是我把他的帽子放在床上,自己回家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御手洗交替着用食指和拇指按着额头,咂着舌头兴奋地说道。他的动作也引起了汤浅的注意。

“那么,你看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不,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看来你是对赤松先生从天上飞走这件事深信不疑了,对吧?”

“可以这么说……”

“没进门前,你在走廊上听到的赤松先生发出的声音,确实是从屋里传来的吗?”

“这件事千真万确,肯定错不了。屋里传出他的声音的同时,床板也发出一阵响声。这都是我亲耳听见的。”

“赤松先生不会偷偷躲在屋里的什么地方吧?”

“他为什么要偷偷躲起来呢?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我知道他的性格根本不是喜欢耍弄人或者拿别人开心的那一类,他没有理由躲着不想见我……”

“也许他躲起来只是为了吓唬你一下吧?”

“这根本不可能!你要是能和他见上一面,就知道这个人是何种性格了。他可不喜欢逗人开心,平时的态度特别认真,连句玩笑话也不会说。况且,房间里根本就藏不住人。”

“厕所和壁橱里总能藏得下一个人吧?”

“我进去时厕所的门已经敞开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一个人影都没有。他的屋里也根本没有壁橱,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有二十张榻榻米大,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不到。”

“那他的屋里连衣柜都没有,挂衣服不是非常不方便吗?”

“这对他根本算不上问题,因为他老是穿着同一身衣服。他的衬衣和内衣裤平常就随随便便地扔在屋角的纸箱中,没洗的和洗过的都放在那儿。”

“看来他的生活习惯和我们也差不多啊,石冈君。那么请你在纸上简单地画一幅赤松先生屋里的草图让我看看,行吗?”

“这没问题。”汤浅一边用笔飞快地在纸上画着,一边回答。

“靠走廊的这扇门在什么位置?”

“在房间靠中间的位置上,我手里正画着呢。”汤浅稍有点儿不耐烦地告诉他。

“那么,他床上的样子如何?被子是不是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是铺开了,还是皱成一团?还有……”

“喂,御手洗,你别急着发问行不行?人家正画着呢。”

我忍无可忍地制止他,可是御手洗却对我完全视而不见,紧接着又问道:“床上到底怎么样?枕头也放得好好的吗?”

“不,床上乱七八糟的,完全是一塌糊涂。不仅是床上,平常那人的整个房间也一贯凌乱不堪,就像不把它弄成那样就不甘心似的。我偶尔上他那儿去动手帮他整理整理,他就对我发起火来。”

这时只见御手洗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用左手的手掌包住右拳,就像调酒师配制鸡尾酒那样,在面前翻来覆去地上下甩动着。

“看来艺术家们都是如此!这种心情我可是太理解了,就得这么做才对。石冈君,看来这件事不是听上几句就能漫不经心地放过去的,里面肯定有大文章。汤浅先生,房间的示意图画成这样我看已经很好了。你果然是干印刷工出身的,这图画得真棒。我想问问你,前天晚上之后,你又上赤松先生家里看过吗?”

“是的,我去过两回,是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也就是来你这儿的半路上。”

“是个什么样子呢?”

“这我可说不出来了,因为门上已经上了锁。”

“房东是找了把新锁换上的吗?”

“要说新换的倒也不是,只是在门的两边安上合页,用一把简单的挂锁从外头锁上,这样人就进不去了。这位房东本身就是开锁店的。”

“你再把它撞开不就能进去了吗?”

“别开玩笑了,房东本人就住在四楼。”

“那可就没办法了。”

“所以,我只能站在楼下的街边上,抬头朝窗户看上几眼,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觉得屋子里静悄悄的。”

“看来这位赤松先生一定不在里面吧?”

“丝毫看不出他在家的样子,里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那好,我明白了,汤浅先生。看来这真是一桩很有趣的事情,而且我们必须马上赶到那里去看看。不过,汤浅先生,去之前我还想再问你两三个问题。你有什么财产吗?”

“你问我?我能有什么财产,只是一个靠打工挣钱的穷光蛋。”

“那么,是不是你们家里很有钱?或者你父亲手握什么大权,有这样的事吗?”

“我们家在秋田县的山区里,我父亲只是个穷苦的农民,别说汽车了,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最近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比如刚刚得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之类的?”

“你是问我父亲,还是问我本人?”

“是问你自己。”

“没有这样的事。”

“不好意思,我想再问问你结婚了吗?”

“不,还没结婚。”

“有未婚妻或者女朋友吗?”

“都还没有。”

“这么说我们得赶紧过去看看了,石冈君。不过,汤浅先生,在和赤松先生交往的问题上,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告诉我呢。”

“咦?”汤浅露出极其惊讶的样子,“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事。”

“你享受过那种轻飘飘的陶醉感没有?我指的是酒以外的东西。我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东西也能给人带来陶醉感。”

汤浅听了之后,呆呆地说不出话。

“我并不是警察,不但如此,我和警察们的关系还很糟糕,你可以放心地把一切都告诉我。即使你已触犯了法律,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做不知道。可是你要是瞒着不说,我可就只好揭发出来了。”

汤浅看起来被御手洗的话说中了,心情猛地低沉下去,反问道:“太让我惊讶了……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的症状从外表上就已经能一眼看出来了吗?”

“要是一位专业医生的话,用不着和你说一分钟的话就能把你看穿。你迷上它有多长时间了?”

“我想,大约已经有一年了吧?”

“是每天用吗?”

“根本不可能。我顶多每周来那么一回,也就是周六日才用一次。是赤松先生劝我用的。”

我忍不住想问他们说的是什么事。

“我们说的是毒品。你用的是哪一种?”

“好多种都用过,有可卡因、大麻、致幻剂等等,凡是他能弄到手的,都分给我一些。”

“你没服食过烈性毒品和甲苯类的东西吧?”

“我不会去碰的!那种东西可从来没用过。”

“赤松先生是从哪儿弄到这些东西的,他告诉过你没有?”

“他说是他夫人给他的。更详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一来就基本上清楚了。那么我们赶紧动身吧。汤浅先生,你是坐电车上这儿来的吧?”

“不,我是从厂里借了辆面包车来的。”

“那太好了,我们就当是到浅草去兜风吧。”

御手洗说着,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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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详见御手洗洁系列另一部长篇作品《黑暗坡食人树》,新星出版社二〇〇九年七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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