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埋首查看着账册的元子抬头看着长谷川。
“感谢社长作了这么多让步。那这样折让下来,总共要多少钱呢?”
“嗯,我算一下⋯⋯”
这样东减西扣下来,社长被弄得有点混乱,这时始终在旁边计算的会计师出示了总价。
“咦?两亿二千四百七十万日元?”
长谷川原本开价两亿六千万日元,经过三番两次的折冲,总共折让了三千五百多万日元,难怪他的脸颊抽动得格外激烈。
“不过,社长也请您体谅我的立场。酒吧的老板一旦更换,尽管有前老板的推荐,签约到期的小姐照样会辞职,这样一来,我又得重新雇用小姐,重新付定金和签约金。换句话说,为了确保一直维持三十几名小姐的阵仗,我每年得雇用八十至九十名新人,这可是笔庞大的人事费用。”
“是啊,这的确是笔庞大的支出。”
深知个中辛苦的长谷川社长理解元子的为难之处。
“鲁丹俱乐部”的让渡方式——原口元子将以两亿二千四百七十万日元取得通情达理的长谷川庄治社长的所有股票。当然,那不是上市股票,等于没有股价可言。
“社长,我不想用支票付款,请让我用现金支付。”
“噢,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长谷川面露微笑,但他似乎担心元子再说些什么。因为他拗不过元子,被迫连续减价。
“接着,是有关三千万日元定金的事情,大约再过半年,小姐就会把这些定金全数还给公司,照理说我直接承受下来也无所谓,但我必须准备周转金等费用,没有这个余力。到时我会把小姐退还的三千万日元全额交给社长,所以能否请社长从让渡价格中把它扣除?”
“嗯,原来如此。那不然您把这部分的款项开支票给我?这支票半年后兑现,不会造成您的负担呢。”
“拜托您了。其他的我用现金支付。”
最后双方谈定只需支付一亿九千四百七十万日元。由最初开价的两亿六千万日元,折让了六千五百多万日元。
“妈妈桑,我真是敌不过您。”
长谷川带着佩服的神情看着元子。他跟旁边的会计师一阵耳语之后,告诉元子,事情就这样谈定。
“嗯,就这样说定。我是个讲信义的男人,也能够理解您的立场。”
“感谢社长成全。”
“我嘛,真希望早点全力投入公寓的经营,不想被鲁丹的事绑住,不如快刀斩乱麻尽早处理。”
“承蒙社长包容我无理的要求,我在此向您深深致谢!”
“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那笔现金?”交易成立之后,急需现金的长谷川说道。
依照桥田常雄开具的保证书来看,梅村那块土地十五天后才会转移到元子的名下。那块土地到手之后,她得找寻新的买家。这通常是透过房屋中介商处理,但买卖折冲很耗费时间。梅村位于银座附近,应该很容易找到买家,但最好还是估算四十天后才会进账比较保险。
元子告诉长谷川她希望一个半月后再付款。
“是吗。”长谷川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至少得先收四千万日元的定金,也就是卖价的百分之二十。”
“四千万日元吗?”
元子认为四千万日元定金太多了。
“我把店交给妈妈桑时,必须把店里的贷款还清才行。我出资的部分倒无所谓,但还有银行贷款,所以这四千万日元其实是还给银行。”
长谷川这样说也有道理。而且元子马上就可以到银行提领出四千万日元。
“话说回来,如果因为我的因素违约,也就是我无法将鲁丹卖给您的时候,我当然会把四千万日元定金全数还给您。反过来说,倘若是您违约,我可要向您收取定金的两倍,八千万日元。因为我卖掉酒吧得事先跟银行协商,若是买卖中途喊停,银行对我的信用将大打折扣,以后便很难向银行贷款。不但如此,我还得存入巨额定存让银行安心。而且秘密出售酒吧的事情,也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到时职员和小姐无不人心惶惶,纷纷求去。具体地说,若因为妈妈桑违约使得买卖泡汤,就算我重新执业,往来的厂商也会心存芥蒂,这些我都得花钱安抚。总之,若发生这样的意外,我的损失可惨重呢。
“恕我直言,您没有保证人,虽然我相信您的为人,但坦白说,我还是有点担心。总归一句,您若违约的话,我就要向您收取两倍的定金。怎么样?我们就这样谈定吧。”
元子心想,得趁长谷川改变“卖意”之前把握机会,便同意了这个条件。
从“自己的资金”两亿四千八百万日元中扣掉买价,若去掉零头以一亿九千四百万日元计算,尚余五千四百万日元⋯⋯
自从跟长谷川庄治谈妥买下鲁丹俱乐部之后,元子的脑海中不停地计算着。
手头上若有五千四百万日元,周转金便不成问题,同时还足够支付新请来的一流小姐的签约金和定金。这样经营下去,短期内无须花钱装潢,而且又是亲自经营,从每天的营业额即可筹出周转金。店内的装潢一年后处理也不迟,她打算把付给长谷川的一亿九千四百万日元分五年摊提。她自信可以赚到这些钱,便豪迈地同意这笔买卖。
不过,在两亿四千八百万日元的自己的资金之中,还包括卖掉尚在营业的卡露内的两千万日元。元子答应一个半月后付给长谷川一亿九千四百万日元,每经过一天,期限便逼近而来。只剩下四十天,她必须尽早找到卡露内的买家。
说到酒吧的买卖,几乎以顶让经营权的买卖居多,在银座就有好几家居中斡旋的房屋中介商。由于卡露内规模不大,不像是鲁丹俱乐部那样的超级豪华酒吧,即使同业间听到它要出让的消息,也不会特别惊讶。毕竟它只不过是间七名小姐坐台,外加一名调酒师的小店,就算有员工闻讯想离职,也无关紧要。
而且元子之所以卖掉卡露内,是为了买下鲁丹俱乐部那样的豪华酒吧,可说是大展宏图,她倒希望同业间都可以知道这个消息。
“卡露内要卖两千万日元⋯⋯”房屋中介商听完来访的元子报出这个价钱后,神情严肃地思索着。
“其实,我是想卖三千万日元,但我没这样开价,是因为我急着求现。”
元子在房屋中介商面前没有说出鲁丹俱乐部的名称,只说想买间“超级豪华的俱乐部”,因为她怕不这样表态,会被对方看扁。
“噢,是吗?恭喜您啊!”
房屋中介商知道元子所言不假,旋即表示祝贺之意。接着,他似乎在寻思到底是哪家高级俱乐部,不过他再怎么猜想,也不会想到鲁丹俱乐部。因为鲁丹俱乐部与卡露内的等级差距太大,它的生意多么兴隆!
房屋中介商翻阅着账簿,上面记载了买卖交易的数据。他戴着老花眼镜逐页审视着,过了一会儿,拿下眼镜说道:“目前有两个买家愿意以两千万日元顶下,怎么样?您要不要交涉看看?”
“拜托您了。”
“如果您急着求现,在议价上可能比较不利,对方把价钱砍到一千五百万日元都有可能。”
“刚才我已经说过,其实我想以三千万日元卖掉卡露内,它绝对值这个价钱。”
“可是,您现在急需用钱,说什么都得让步才行。这跟站稳脚步与买家交涉的情况不同。”
“好吧,那么请您以一千八百万日元为底线尽快跟对方交涉。”
总之元子现在急需现金,折让两百万日元也无可奈何。
房屋中介商和元子一起来到卡露内,仔细打量着店内,又摊开图面比对。由于白天没有客人,元子自报店里的营业额时多加了一成。之后他回答说三四天后再来,便转身离去了。
元子心想,这次交易八成会成功。银座的酒吧更替得非常快速,许多店即使挂同样的招牌,其实已经换了好几任老板。而这些上场的新老板大都以陪酒小姐居多,她们抓住来店里的“恩客”当金主出资。
大多数小姐的愿望就是有天能在银座当上酒吧的妈妈桑,她们渴望被人叫声“妈妈桑”,成为名副其实的老板娘。有些人表面上被称为妈妈桑,其实是受雇领薪,没有真正的实权。
元子认为以卡露内那样的格局,应该可以卖到两千万甚至三千万日元,她希望用这笔钱作为桥头堡,扩大酒吧的规模。房屋中介商说,目前有两个买家询价,但以她开出的条件,但肯定还有更多愿意交涉的买家。
元子基于个人品位对卡露内的店内装潢下过工夫。客人也曾大力称赞店里的格局稳重大方,她对此很引以为傲,买家来店里一看肯定会非常中意。
元子对脱手卡露内一事感到乐观。虽说她现在急着求现,但中意的买家愈多,竞争自然愈激烈,对她提出的条件将更为有利。
两天后,晚间八点左右长谷川打电话到卡露内。
“是妈妈桑吗?我是长谷川,上次感谢您啊。”
“社长,上次打扰您了。”
“您现在很忙吧?”
“不,也没那么忙啦。”
店里只有五六个客人。八点左右大都是这样的状态。元子以为长谷川打电话来是要来看卡露内的状况,但是她会错意了。
“其实,上次那件事,我突然想找妈妈桑商量,不好意思,现在可以拜会您吗?”长谷川说得非常客气。
“非常欢迎。”元子这样回答着,但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担心着长谷川该不会又想变更鲁丹俱乐部的出让条件?
“我到妈妈桑您那里去吗?”
“不,应该由我登门造访才是。我直接到鲁丹俱乐部拜会您吗?”
元子这样说是以为长谷川晚上会待在鲁丹俱乐部。
“这样我承担不起。不如这样好了,我们约在林荫大道的‘M餐厅’碰面。那里刚好介于您的店和我的店中间。”
这是长谷川基于对等谈话的用心吗?
十五分钟后,刚到的长谷川庄治和元子对视而坐。旁边的客人正在用餐,只有他们那桌喝着咖啡。服务生这时通常会执拗地来旁边招呼,但长谷川是这附近的熟面孔,因此他们未受打扰。
说到“面孔”,长谷川庄治那宛如颜面神经麻痹的脸颊依旧惹人注目。但现在,比起他的面孔,元子更在意长谷川的约见,因此忐忑不安。
“我知道妈妈桑十分忙碌,所以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长谷川麻痹的嘴角堆着微笑,交叠在桌上的手指时而张开时而紧握,“三年前,我店里有个叫映子的小姐,当时算是排名第二的小姐。后来,她成了工商界老板的情妇离开这个行业,最近又说想回到这个业界。说得也是,依她外向活泼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安分地待在家里,看来她果真忘不了银座。她背后有财力雄厚的工商界老板撑腰,便说想回旧店当妈妈桑,我可以理解这种心情。简单讲,映子看准鲁丹俱乐部,并要我把店卖给她,无论我开价多少。”
“可是,社长,这已经⋯⋯”元子紧张得险些打翻咖啡。
“我知道,我知道。”长谷川深深地点着头。
“当然,我先前已经谈定把鲁丹俱乐部卖给您,无论映子开出多丰厚的条件,我也不会卖给她。我告诉映子目前已有买家,她却懊恼地直说不甘心。”
“这是映子小姐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您说得没错。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想再确认一次,您果真要买下鲁丹吗?”
“那当然,我绝不退让。”元子脸色突变地说道。
“我想也是。”
长谷川这样说着,但是面无表情,直盯着在对桌招呼的服务生沉吟着。
元子知道长谷川的意思。目前,他们只是口头约定,尚未正式签约,也没有支付定金。光是口头约定,长谷川当然感到没有保障。如果这时没有其他买家询价,长谷川倒可以安稳如山,但眼下却出现以财力雄厚的金主作后盾的映子,并说要依他开的价钱买下,比起狡猾吝啬大砍其价的元子,长谷川当然希望把鲁丹卖给映子。
长谷川歪斜的脸庞上露出懊恼的神情,看得出他后悔太早与元子定下口头约定。
“社长!”元子口气强烈地说,“明天,我会把四千万日元定金送来。我们先订个草约,请您务必同意。”
“是吗。”长谷川露出安心的表情,“这样做我也比较安心啦。其实,我并不是急着想要拿到定金,只是没有正式签约,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过,能否请社长拒绝映子小姐的要求?”
“那当然。一旦跟您订下草约,无论任何人怎么说,我都会严加拒绝。”
隔天,元子打电话到医科大进修班。
“桥田理事长不在。”
元子自报姓名后,有个女职员这样回答。她好像是上次元子在理事长室看到的那个女职员。
“请问理事长几点回来?”
“理事长今天不回来了。”
“请问理事长明天几点到办公室?”
“嗯,大概是早上十点。”
“谢谢!”
把定金付给长谷川后,再过一个星期元子就可以从桥田常雄手上拿到梅村那块土地,因此她更有必要作此确认。这是她慎重之举,桥田非依约行事不可!他若不履行约定,旋即就会面临补习班垮台的危机,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从现在起,她得尽快找到买家。换句话说,她在取得土地的同时,就得把它换成现款,否则便无法买下鲁丹俱乐部。答应付钱给长谷川的期限剩下不到四十天。七天后土地就会到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必须在这段时间把土地卖掉换成现金。
元子认为卖掉那块土地比卡露内来得容易。因为梅村位于赤坂的闹区附近,算是繁华地段,而且它紧邻着闹区,买家肯定会蜂拥而至。想到这里,她决定马上去找房屋中介商。
元子前往她存了五千万日元的银行。
其实,她可以直接从存款中提领四千万日元出来,但提着大笔现金有其危险性,因此她请银行开立了一张由银行付给本人的支票。当她看到画线的支票上写着四千万日元的数字时,不禁掉下了眼泪。
她事先已打电话给长谷川说下午三点会到事务所,因此当她抵达东银座的长谷川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的时候,长谷川庄治和会计师已经在社长室等候了。
“哎呀,真是谢谢您啊!”长谷川从元子手中接过支票,检视过上面的金额后,欠身致意道,“这么快就把定金送来,真是不好意思。的确是四千万日元没错。我已经拟好了合约,请您仔细过目。下次我收到尾款一亿五千四百七十万日元的时候,会与您交换转让证明书,并将长谷川贸易的所有股权全部交给您。”
“谢谢!”
元子仔细地看着合约的内容。这合约是长谷川委托会计师写成的,字斟句酌,没有什么疏漏。元子在长谷川交给她的合约上盖章,副本由她保管。
“妈妈桑,恭喜您!”长谷川为签约成功祝贺道。
“多亏社长成全。”
“妈妈桑,您太会砍价了,我真的亏大了。其实鲁丹俱乐部若卖给映子,我可以赚得更多,但我已跟您有约在先不便反悔。总之,您的运气真好!”
“感谢社长割爱。”
“这是定金四千万日元的收据。”
长谷川拿出收据后,说道:“妈妈桑,尾款的部分请您多费心了。啊,对了,上次我已经说过,这点合约上也有注明,如果是您违约,我就要向您收取八千万日元的赔偿。这点请您多担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