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别太宠,姐姐。
谢舒毓头发有一阵没剪了,刘海过长,自然往两边走,露出细细浅浅的眉。自从上次,温晚说她长头发好看。
网上那些话真不能信,说什么单边酒窝,孤独终老,又说淡眉的人都薄情寡义。
她现在有女朋友了,她喜欢她喜欢了很多年。再说句不要脸的,还是暗恋转明恋,双向奔赴。
谢舒毓记不清这样背着温晚走了多少次,一步一荡,两个人湿漉漉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温晚抬起头,“小筷子,月亮出来了,你看到没。”
谢舒毓没法直起来,她低头,两个重叠的黑影落在水泥地,“疑是地上霜,看到了。”
温晚趴在人背上,屁股撅着,脑袋昂着,“你别看地上,你得看天上,你抬头看看。”
谢舒毓站在那,“我没法抬头。”
“你怎么没法抬头。”温晚很疑惑。
“没法抬头就是没法抬头。”谢舒平静道。
温晚背挺得直直,质问的姿态,“我们在一起第一天,你成心给我下马威,给我立规矩呢。”
天地良心啊。谢舒毓理不通她脑回路,“你扯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们在说月亮。”
“对啊,我让你看月亮,你说你不看,你配合我一下能怎么着。”
温晚骑在那,甭管人看得见看不见,小模样先架起来。
“我背上扛了只猪,压迫得我没法抬头。”谢舒毓没好气。
温晚:“我压迫你了吗?”
谢舒毓:“一直在压迫。”
温晚:“那你可受委屈了,你可真不容易。”
谢舒毓:“就这命,有什么办法。”
温晚:“那你把我打倒,翻身做主人。”
谢舒毓笑了下,“已经翻身了。”
温晚顿觉疑惑,“哪儿?”她可不兴人家占她便宜。
“床上。”谢舒毓说。
温晚闭嘴。
谢舒毓把人往上颠颠,背稳了,继续往前走。
温晚抿着小嘴笑,起先有点不好意思,想着,反正谢舒毓看不见,咧嘴无声大笑。
好快乐。
到底没憋住,泄出一两声。
“哈哈哈——”
笑完马上把嘴捂严实。
还好谢舒毓没听见,到楼栋口,攀着楼梯扶手喘气,说“好累”。
“加油!”温晚在后面给她打气。
停在那缓了半分钟,谢舒毓踩着楼梯上去,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像只老黄牛。
到家门口,她腰都直不起来,从兜里把钥匙摸出来,哑着声,让温晚开门。
新娘子脚不能落地,就剩最后几步了,谢舒毓走进去,温晚把门带上,两人一起重重倒在沙发。
“胜利!”温晚爬起,高举双手欢呼。
谢舒毓闭着眼直直躺在那,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浊重。
她浑身都是汗,额际湿漉漉,整张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朵都是红的。
温晚跪在一边,静静看她几秒,俯身把耳朵贴到她胸口,拿出手机计时。
半晌,温晚坐起,“你跳了一百五十下。”
太累了,耳朵都是嗡嗡的,谢舒毓还是阖着眼皮不讲话。
皮沙发有种旧旧的味道,温晚趴下去的时候,闻到了,继而是谢舒毓身上被热气蒸出来的暖香。
“你好好闻。”像只小狗,温晚四处去嗅。
“痒。”谢舒毓笑着往旁边躲了,长睫小片阴翳,落在眼皮下面软软的一块皮肤。
这方面大多时候是温晚主动,她不想承认自己见色起意,可谢舒毓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好亲。
“好软。”温晚呢喃着,有一下没一下吻。
那唇色自然艳丽,水润光泽,吮不够,像小时候吃果冻,舍不得一口咬下,先伸舌细细舔,再缓缓加深,含住,试探着咬。
情至深处,谢舒毓有了反应,闭眼沉溺的同时,手摸到温晚软软的脸,细细摩挲着,从耳后探入,五指黑发中穿行。
温晚头皮发麻,才只是被托住后脑,她就克制不住全身发抖,想立即被刺穿。
她喊人的名字,谢舒毓,谢舒毓,一遍又一遍,催促说快点。睡裙被推高,冗乱堆叠在腰际,上面黑色的小猫图案扭曲,像被铲到路边乱七八糟的雪。
她们这地方,冬天每年都下雪,但续不起来,过了中午,开始升温,雪就在化,颜色开始变得透明,房前屋后,到底滴滴答答。
温晚仰面看着天花板,白炽灯照亮整个房间,灯周围一圈却是暗的,墙壁渗水的痕迹特别明显,墙角还有蜘蛛网,不知道什么东西,黑黑长长一段挂在那,活了似的,人不在房子里,悄悄长出来。
是灰尘精灵!温晚想到了,《龙猫》里面说过的。
感觉身体很重,又很轻,思绪乱糟糟,不经意,温晚低头看了一眼,恰逢谢舒毓抬头,她捕捉到吞咽的动作,“嗯”了声,手指在光滑的皮面沙发上什么也抓不住,整个人像悬空吊在那,无依无靠的。
老房子隔音不好,楼道脚步声清晰,伴随低咳,声控灯也不太灵光了,要咳好几声才能亮起来。
小县城里的时间好像要走得慢一些,墙上钟表滴答滴答,还不到十点,温晚懒懒眨了一下眼,看谢舒毓低着头,帮她擦,完事纸巾叠把叠把,无比自然揩了下嘴,才扔进垃圾桶。
节俭,太节俭了。
已经结束,温晚才摸到可以抓的东西,是皮沙发缝合处凸起的边,时间太久,变硬变脆,手轻轻一抠就掉块皮。
“你也不嫌脏。”温晚嘟囔,轻轻踹了人一脚。
谢舒毓跪在那,反应几秒才意识到她说什么。
“咽都咽了,还管这些。”
温晚撑身坐起,去盯她唇。吻得有点肿,颜色更深了。
那唇开开合合,“要尝尝吗?”
没等她反应,谢舒毓凑上来。温晚下意识往后躲了下,没跑掉,再次被托住后脑勺。
那像装了个开关,一碰到,温晚人就软了,被迫尝到自己的滋味。唇瓣分离,她下意识去舔,小幅度咬唇,像寻觅什么。
不说话,谢舒毓饶有兴味看着她。
后知后觉,温晚脸爆红,一头扎过去,“讨厌你!”
“喜欢你。”谢舒毓接道。
她轻声笑,音色低柔,“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
温晚不说话。
“嗯?”谢舒毓晃晃。
温晚摇头。
“那还是喜欢的。”谢舒毓了然。
“喜欢。”温晚抬头,眼眶一圈都是红的,瞳孔晶亮。
倒下去,她们抱在一起休息,很久不说话,耳边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不时亲吻,确定对方还在,这感觉太好。
太过幸福,以至于心口过分酸胀,酝酿出眼泪,温晚哭着,捧起谢舒毓的脸,一遍遍说“我爱你”。
“别哭了。”谢舒毓为她拭泪。
温晚摇头,“你不懂,这叫喜极而泣。”
“小心乐极生悲!”谢舒毓总是给人惊喜。
温晚皱眉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谢舒毓也瞪着眼睛看她,“不好笑吗,我开玩笑来的,你之前还说让我说脱口秀。”
“哪里好笑了。”温晚莫名其妙开始骂人,骂她傻逼。
谢舒毓愣了两秒,回击,骂她骚货。
“为什么要夸奖我。”温晚活学活用。
她们开始互相夸赞对方。
“傻逼。”
“骚货。”
“傻逼。”
“骚货。”
温晚假装要吐口水,谢舒毓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不玩了。”
她爬起,有些无可奈何看着她的女朋友,“才第一天,是不是暴露得太快了。”
“你敢反悔?”温晚怒目而视。
“开玩笑。”谢舒毓真怕被打,又忍不住嘴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什么素质,我心里有数。”
“你也不是好人!”温晚回呛。
不知联想到什么,谢舒毓回到温晚身边,展臂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酒窝甜甜,温晚拿手去戳,“又想干什么。”
“人家说,做完要抱抱,抱很久,不然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谢舒毓亲亲她的脸,模样很乖,“刚才忍不住跟你小吵一下,现在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加倍去爱你,疼惜你。”
啊,这人,才几天不见,变得好狡猾。
温晚半靠在谢舒毓肩膀,满脸洋溢幸福笑容,大方摆摆手,“小吵怡情,没关系。”
“那小炒呢。”这是谢舒毓最近学的新词。
温晚惊奇看着她,她害羞捂嘴。
“你还想来吗?”温晚问道。
谢舒毓思索两秒,“取决于你。”
“那晚些。”
今天有点累,温晚说:“我想上卫生间,但又不想动弹。”
从客厅到卫生间就三五步路,谢舒毓就要爬起来,“我给你找个盆接。”
“不是……”温晚及时摁住,“别太宠了,姐姐。”
她说还能再忍忍,“就想跟你在一起,多抱会儿。”
小脑瓜里许多稀奇想法,“如果我是一个橡皮人就好了,小时候,冬天我最讨厌起床上厕所,我希望我是一个橡皮人,身体任何部位都可以无限拉长,想上厕所的时候,只需要把屁股拱出被窝,放到厕所里,解决完再缩回来。”
“欸欸!”温晚猛晃谢舒毓胳膊,“我还想过,如果我是一个橡皮人,我就可以低头吃到自己了。”
谢舒毓“啊”了一声。
温晚开始“哈哈哈”笑,谢舒毓有在认真替她思考实践可能,“自己摸自己都没感觉,自己吃自己,根本毫无趣味嘛。”
“有道理。”温晚点头。
有的没的聊了一大堆,谢舒毓催温晚赶紧上卫生间,说憋久对肾不好。
温晚起身之前,突然很认真对谢舒毓说:“我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怎么吵也吵不散。”
谢舒毓眨眨眼,示意她继续。
“你是我的灵魂伴侣。”温晚郑重其事道:“你没发现吗?我们的聊天内容,其实毫无意义,但你每次都愿意陪我聊,聊很深。”
谢舒毓茫然,“聊天还需要什么意义,不就是瞎聊。”
摇头,温晚说你不懂,转身去了卫生间。
温晚试过的,大学期间,交朋友是件很容易的事,她人漂亮,花钱也大方,说请客,一定会有人来。
她试着跟别的人做朋友,远离谢舒毓,但有些家伙真的太无聊了,相处时,使她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交朋友也是件很麻烦的事,从陌生到熟悉,从警惕到松弛,得花费多少时间心力啊。
新鲜感过后,她真没那么好耐性忍受别人的坏脾气,而对方同样。
兜兜转转,她们又在一起。
还有,某人之溺爱纵容,无可替代。
温晚相信,谢舒毓真的会给她找个盆接。
只要她敢,谢舒毓一定也敢。
她们都好敢!
洗完手出来,抬头看看钟表,还不想睡,温晚摸摸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我也饿了。”那条烤鱼大半都焦糊,谢舒毓也没吃几口。
回来路上,看见附近有摆摊卖烧烤的,谢舒毓从包里翻件薄外套出来披上,“我去买,你在家等着。”
腿心发酸,温晚不太想跟着去,乖巧点头。
人一走,屋里静下来,温晚仰躺在沙发,手无意识抠着沙发边,不一会儿就抠得满地碎屑。
还是起来做点什么吧,不然等假期结束,沙发整个都会被扒光的。
想着,温晚打开了谢舒毓的房间门,只一秒,她脸色变得阴沉。
这个房间小时候她来过很多次,谢舒毓的小床,书桌,衣柜等,她样样熟悉,现在却完全变了。
变成一个男孩子的房间。
家具还是那些家具,实木的,很耐用,只是桌上放的,柜里搁的,床上铺的,变了,全变了。
男孩子的玩具、球鞋、书籍,像滋生的霉菌,布满整个房间。
温晚怎么忍得了。
小房间连通后阳台,外头堆了许多杂物,她满世界翻,找到两个蛇皮袋,把房间里不属于谢舒毓的东西,全部装进袋子里。
为避免霉菌死而复生,她打开家门,硬是把蛇皮袋拖运到楼下。
五十米外,空地靠墙有两个绿色大垃圾桶。
才洗过澡,又累得满身汗,胡乱擦把额头,温晚把蛇皮袋拖到垃圾桶边,气呼呼叉腰,临走还泄愤踹两脚。
然后她发现自己没钥匙。
谢舒毓提着烧烤走到楼道口,冷不丁,看到角落里蹲了个人,她心下防备,猛地跺脚,声控灯亮,惊讶出声:“小晚?你怎么下来了。”
温晚在网上看别人拍段子,一个人站在镜头前说话,眉飞色舞的,说对象平时脸可臭可臭,瞅着特别不好惹,生人勿进,但只要两人一见面,准确来说是一看到镜头,对象就咧嘴笑起来,变成可爱小金毛。
现在她见着真的了。
“你等我呢。”谢舒毓去牵她手,“在家等也是一样的。”
温晚有谈恋爱的那种感觉了,真奇妙,明明以前她们也像这样。
“下来丢东西。”温晚直说,她把谢舒屹的东西全收出来扔了,“到时候你妈问起,你就说是我干的,看她能怎么样。”
楼道窄,两人并肩不太好走,谢舒毓提着烧烤,稍落后半步,低头,很专注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刘海垂下,遮挡了脸,温晚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转身,“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觉得我多管闲事。”
谢舒毓抬起头,温晚看着她,她们安静对视,呼吸很轻。
楼道灯灭,周围霎时陷入黑暗。
温晚了吓一跳,谢舒毓飞快抓住她胳膊,防着她摔跤,同时欸地喊了一声。
灯重新亮起,谢舒毓上前一步,她们并肩站在楼梯上,温晚微微仰起脸,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谢舒毓在笑,眸光水亮。
酒窝清清浅浅,似涟漪,谢舒毓的声音像小雨滴落在水面。
她说:“我在看你的拖鞋,想你花了多少力气才把那些东西运下来,想你又是怎么走到房间里去的,当时有多生气。”
拖鞋怎么了,温晚低头。
没错,她很生气,气到什么也顾不得,没留神,左右两只脚,前半截脚掌都在拖鞋外面。
“哈!”温晚抬脚,“我说走路的时候,怎么有种毛茸茸的感觉。”
原来是地面灰尘沾满她的脚底板。
十根脚趾头在尺码偏大的塑料拖鞋里蛄蛹蛄蛹,温晚的脚回到正确位置。
她低头的瞬间,灯又黑了。
楼道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谢舒毓抱住她。
“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我要感谢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还替我揽下所有责任。”
温晚开心地笑了,“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她说再来再来,谢舒毓探头往上看了眼,“那你先上去,灯灭后,你来决定什么时候喊,看我能不能抓到你。”
“好啊好啊!”温晚迫不及待往楼上跑。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灯灭时,温晚完全不怕。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发现什么也听不见,世界被巨大心跳声淹没。
谢舒毓走到哪里啦?
猝不及防,唇瓣暖热。
温晚不过僵硬一瞬,身体很快软下来,这个吻几乎让她窒息。
幸好,谢舒毓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就算真的晕倒也没关系。
“我输了。”温晚嗓音绵绵,鼻尖轻蹭谢舒毓脖颈,皮肤下可以清晰感受到血液的流速。
靠在家门口,小声聊天,谢舒毓连连啄吻她腮,“你一点都没听到我来吗?”
温晚摇头,“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么快,也没想到,你会亲我。”
“那如果你知道我要亲你,你会躲起来吗?”谢舒毓问。
温晚用力点头,“会。”
果然,谢舒毓太了解她了,“你肯定会躲起来吓我。”
“但还是提前被你抓住了。”温晚有些昏昏然。
谈恋爱感觉这么好啊,她要飞升了。
两个人叽叽咕咕,正小声说情话,突然!隔壁门响,温晚毫不留情一把将人推开,谢舒毓不防,往后趔趄两步,坐在楼梯上。
“嗷!”谢舒毓喊了一声,屁股青痛。
门开了,王奶奶披着一件红色小开衫,缝里探出个脑袋,“是不是没带钥匙啊?”
她看看坐台阶上的谢舒毓,又看看站门边的温晚,双眼盯住,浮现出茫然神色,显然深陷回忆。
“小晚?”倒是王奶奶身后她大闺女先认出来。
“奶奶,姑姑。”谢舒毓被她妈训练好多年,见人就喊是本能反应。
“哎呦,是小碗!”王奶奶一拍巴掌,“我都没认出来。”
温晚绝望中一丝苦笑,“奶奶,姑姑。”
谢舒毓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温晚面前,替她挡了。
小时候,李蔚兰教育谢舒毓,说见人得喊,不能装哑巴,所以她们小区一半以上的老头老太太,谢舒毓都能准确无误喊出姓氏。
但如果一窝老太太里面,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相同姓氏,就得多花费点功夫,喊到谁,就看着谁的眼睛,稍停顿半秒。
从小区门口到家那条路,是温晚的黄泉之路,但幸好有谢舒毓,她跟在后面点头就是。
跟老太太打交道,谢舒毓擅长,边说话边摸出钥匙把门开了,然后往前错开一步,温晚趁机溜进去。
“小碗现在真漂亮,只是还跟小时候一样害羞。”王奶奶满脸慈祥。
谢舒毓笑笑不说什么,回头看了眼。
温晚站在门里,挤眉弄眼,催促快些。
谢舒毓冲温晚眨眨眼睛,表示收到,回头继续跟老太太聊天。
她挺会打太极,王奶奶问一句,她反问三句,自己的事情没怎么说,倒把王奶奶家里那点老底掏空了。
今天上午,在见到养老院里的奶奶之前,谢舒毓对王奶奶是有点不耐烦的。
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有个声音说,奶奶关心你呢,多跟她说几句吧。
说一句少一句。
温晚站在门边听了会儿,看谢舒毓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伤感。
没催,温晚默默走开了,洗干净手,去谢舒毓他妈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被褥枕头,抱回房间铺上。
她还去查看过热水器,能用,洗快点两个人没问题。
今天好忙,好累,发生了好多事,温晚却一点也不困。
十分钟后,谢舒毓回到屋子,温晚坐在沙发边,把笔电抱出来放在茶几上,找了个热闹的综艺放。
谢舒毓紧挨着温晚坐下,跟她一起看电视。
“这是我参加过的那个。”谢舒毓说。
温晚点头,“感觉房子空空的,放点声音出来,还能见到你。”
她都数不清这期节目看了多少遍,就像谢舒毓数不清背过她多少次。
两人干坐五分钟,吸了口气,谢舒毓皱眉,“我刚才是不是出去了一趟。”
温晚说是呀,“你出去了,去买烧烤。”
谢舒毓腾地站起,“我烧烤呢!”
“你烧烤呢?”温晚同样问。
就说忘了什么事!
第52章她喊我老婆欸!
小房间床头右手边有扇窗,老式平开窗,黄的漆斑驳掉落许多,底下插销也生锈,窗上挂了一串蓝色风铃,布满毛毛灰。
床和被子有老木柜混合樟脑丸的味道,温晚早醒了,赖着不起。
外面客厅一阵开关门的动静,温晚心中默默计数,“一、二、三、四五……”
卧室门开,谢舒毓探头,温晚垂眼睨着,见她笑着走近,身体的重量隔着被子全部压上来。
“早安,小碗。”
温晚狗鼻子,“我闻着香味了。”
“我去买了牛肉面。”
谢舒毓亲亲她脸,催促起床,“今天太阳好,等下把被子枕头什么的拿出去晒晒,昨晚盖着,感觉有点泛潮。”
温晚点头,没刷牙,不讲话。
谢舒毓忍笑,“还跟我矜持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妻妻了都。”
“放你的猪屁!”温晚到底没憋住,“这才是第二天好吧,以前不算的。”
谢舒毓双手捧起她脸,把嘴唇推挤得圆嘟嘟,“木马”一口,怕挨打,快速起身离开。
歪着身子躺在床上,天花板瞅半天,没忍住,温晚躲进被窝里笑,扭成只活蛆。
掀被,翻身,起床,温晚是真饿了,昨晚谢舒毓买的烧烤,楼上楼下她们找了好几趟,没找到。
猜想可能被人捡走,而且就是她们这个单元的。
吃牛肉面的时候,谢舒毓还在叹,“可惜了我的烧烤,六十多块钱呢,有竹签烤肉,热狗肠,还有鸡的手和皮,鸡皮我特意让他烤得焦焦,吃起来脆脆的……”
“闭嘴!”温晚忍无可忍,“都给我说馋了。”
然后两个人开始互相推卸责任,到底是谁把烧烤弄丢的。
楼下可以晒被子,树干和防盗窗之间横了许多长绳,默认公用的,谢舒毓吃完饭赶紧把被子抱出去,否则位置很快会被占完。
这几年,她发现自己平白添了好多老年人习惯,比如晒被子的时候,拿根晾衣杆在那“梆梆梆”打。
没人教,天然习得。
一楼住的李爷爷家门前还有好几个大竹簸箕,里头晒的中药,一股苦味儿。
谢舒毓撑着晾衣杆站在窗前,里头人说“回来了”,她说“放假回来了”。
里头人又说,“晒被子呢”,谢舒毓说,“晒晒,潮”。
里头问吃了没,说吃了,问吃的什么,说吃的牛肉面,家里啥也没有,不好开火。
里头就说,牛肉面其实一般,邀请她晚上来家吃。
“晚上出去吃。”谢舒毓笑笑。
“外面东西不干净,全是地沟油!”老头激昂得很。
有一搭没一搭,聊得顺畅,把谢舒毓逗得不行。
这感觉挺好,谢舒毓说不清为什么,她对碎嘴子老年人包容度特别高,这几年,甚至深入群众挖掘到许多邻居们的刺激八卦。
打不过就加入,成为其中一员。
不过嘛……
小县城有小县城好玩的地方,邻居们关系近,常常送吃送喝,坏处就是世界太小,有些不想见的人,转个身就能遇到。
谢舒毓回头,准备上楼搬把椅子下来晒枕头,旁边一个黑影走过来,喊了声她的名字。
隔壁魏安庆,手里空空,不是出来晒东西,肯定在屋里听见她说话了。
差点忘了,放假这鳖孙也回老家了。
“干嘛?”谢舒毓没好气。
魏安庆两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看起来挺拽的。
是不是要打架,谢舒毓心下防备,晾衣杆往地上一跺,挺直背,昂头跟他对峙。
他皱眉,对上视线,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上次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好好跟你解释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谢舒毓不想跟他多说。
窗里的老头一脸吃瓜表情。
好好好,幸福里小区又要有大新闻啦!
谢舒毓都说不要解释,这人听不懂好赖话,“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
“不需要。”谢舒毓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不要脸,故意在老头面前说这些,惹人误会。
“我什么也不想听,你什么也别说,以后路上碰见也别打招呼,就当不认识,算我求你可以吗?”
她转身跟屋里老头说:“不许在外面乱编排我,我跟这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要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可要来找你麻烦的。”
老头就会和稀泥,说“嘿嘿嘿,别吵架”。
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个魏安庆还不放过,谢舒毓扭头要走,他一把拽住人胳膊。
猛地甩开,谢舒毓拿晾衣杆指,“离我远点!”
温晚在阳台上洗衣服,翻箱倒柜终于找着半瓶没用完的洗衣液,刚把洗衣机研究透彻,隐隐约约,听见楼下吵架。
她起先还好奇,爬上窗台,脑袋抵着防盗窗栏杆使劲往下看,瞄见个人影,她忍不住骂句脏,跳下地拔腿就往外跑!
谢舒毓刚把晾衣杆举起来,旁边一个人影冲到她面前,把她推开,叉腰站在那,横臂指着对面鼻子骂。
“你再敢对她纠缠不清小心我狂犬病发作咬死你臭不要脸玩意长得跟个臭陀螺上面平下面尖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没有停顿,一气说完,碗大小姐往地上“啐”了口。
“呸,不要脸!”说完,上手把人用力往外一推。
“还不快滚,你家在沟那边,这边是我们的地盘。”
两栋小区挨着,中间有片空地,还有条排水沟,那时候,她们附近几栋小区的孩子,是分成两个帮派的,一个叫沟这边,一个叫沟那边,但彼此都称呼对方为沟那边。
谢舒毓和温晚是一头,魏安庆是沟那边,两拨人从小就干仗。没想到,三十岁了还这样。
魏安庆被推得一趔趄,“关你什么事?”
“就关我事,怎么着?”温晚瞪圆眼睛,跑太急,两片脚掌嚣张露在外头。
“你跟她什么关系,轮得到你说话。”魏安庆昂着下巴,模样要多欠打有多欠打。
温晚看着他这张脸,一巴掌呼死他的心都有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同睡,你说什么关系。人给你留几分薄面,偏偏你死不要脸,还写情书,才上初中就写情书,你三鹿奶粉喝多了吧。就你这种屌丝男还想找女朋友,你现在一头撞死重新投胎说不定还快点呢!”
温晚骂得特别难听,用词之恶毒,令人惊叹,屋里那老头都傻了,这还是他印象里甜蜜可爱的小碗公主吗?
谢舒毓真怕两边打起来,拉着人往回走。
有套绳的小狗极其嚣张,主人护着,耀武扬威的,吓得对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谢舒毓护着人上楼,说走吧走吧,咱们去把枕头拿出来晒,晚上睡得香。
温晚还不住回头看,在收尾,“什么东西,敢跟我叫板,丑八怪一个。”
进楼栋,旁边没别人了,温晚大变样,娇滴滴往人怀里一靠,“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厉害,特别勇敢,帮你赶跑坏人。”
亲亲她脸,谢舒毓哄着,“你最棒,你最勇敢!”
温晚顿时就美了美了,哼哼唧唧没完,“本来就是嘛,都拒绝过一次了,他还在继续纠缠不清,咱必须给他上点手段。”
回去一趟再下来,谢舒毓扛椅子,温晚左右胳膊夹着两只枕头,一出楼道口,那股小劲儿立马上来,像只警犬,立着耳朵四处巡视。
“人走了。”谢舒毓把椅子放在李爷爷的竹簸箕旁边,接过枕头搁上去。
“当然。”温晚傲气甩头。
她还专程跑垃圾桶那看,昨晚扔的蛇皮袋被人捡走了。
义薄云天的碗大侠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大步往回走,一振臂,“回家!”
想出去玩,但衣服还没洗好,谢舒毓就说等等。
她闲不住,房前屋后收拾,屋里窗户全部打开,风铃取了泡在水池里,用旧牙刷沾了肥皂细细地刷。
“这是我送你的吗?”温晚有些记不清了。
谢舒毓“嗯”一声,低头站在水池边,穿着宽宽大大的花短裤和白色小背心,手臂细细长长,肩膀那块薄薄的,肩头有棱有角。
温晚把手贴上去摸,“你冷不冷啊。”
谢舒毓说不冷,温晚还是摸,来来回回,像个色老头,把人都摸笑了,往旁边躲了下,“干嘛呢。”
“摸摸还不行,我是你女朋友,这是我的权利!”温晚大声。
“行行行。”谢舒毓靠回去,“你摸。”
温晚把手背起来,“不摸了,哼。”
手臂抬起,揩去不小心飞溅到脸颊的肥皂沫,谢舒毓弯腰跟她蹭蹭脑袋,“贴贴,来老婆贴贴。”
“哈哈——”温晚没忍住,一把将人抱住。
她喊我老婆欸!
“这个风铃是我送给你的。”温晚嘟嘴,不满,“你竟然把它一只铃丢在这里,独守空房。”
谢舒毓很有耐心解释,“所以这次我决定洗干净以后,把它带回去,挂在我宿舍的窗边,每天都可以看到。”
欸?也太听话了,想吵架都吵不起来。
风铃是蓝色的,半透明,搞不清楚什么材质,洗干净,水灵灵挂在阳台上,风一吹,叮叮当当。
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金光闪耀。
天空也是蓝色的,大朵白云飘浮,行走缓慢,给人一种很惬意的感觉。风很好闻,似乎是焦糖味。
她们并肩站在阳台上,脚趾头被晒得暖暖,好半天,静静看着远方。
“干活!”谢舒毓一合掌,说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洗洗涮涮。
她把她们睡的那个小房间窗户擦了,窗台上杂物清理掉,窗帘拆下来洗,生锈的插销也抹了油。
温晚躺在床上当监工,谢舒毓站在窗外后阳台,问哪里还有污垢,温晚才爬起来看。
窗户擦干净,谢舒毓去前面洗抹布,温晚躺在床上玩手机,没有枕头,她脖子躺得有点累,起床活动,站在后阳台,忽然听见楼下有人讲话。
谢舒毓家住三楼,楼下隔条排水渠,过去点就是魏安庆家。
魏安庆家是一楼,屋后有个院坝,他妈坐在院子里择菜,魏安庆蹲在旁边跟他妈说话。
温晚撑身,耳朵努力伸到阳台外面。
魏安庆质问他妈,为啥非要安排谢舒毓跟他见面。
她妈说咋了,人小毓不挺好的,爸爸教国画的,妈妈是校长,人自己也厉害,硕士,配你绰绰有余。
“她妈不过是个副的。”魏安庆说。
“副的也是校长。”他妈说。
魏安庆嗤笑一声,他妈问他,你是不是跟人关系搞僵了,刚才好像还听见你在外面跟人吵架。
他没说被温晚骂,只是抱怨他妈,为什么一定是谢舒毓。
他妈生气了,菜往盆里一摔,说人家小毓怎么你了,你七不顺八不顺。
温晚有预感,接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拿出手机录像。
魏安庆起身一脚把菜盆踹翻,手臂抬高,指着楼上,“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谢舒毓快三十岁还不结婚,甚至一个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每次回家都是一个人。”
“那不挺好的,说明人家洁身自好。”他妈说。
魏安庆冷笑一声,“她要么就是个女同性恋,要么就是个被人玩烂的烂货。”
此时此刻,温晚无比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橡皮人,手臂无限伸长,伸到楼底下一人甩一巴掌。
她收起手机,像一颗导弹,还是会拐弯不会被拦截追击的那种,大踏步去厨房,里面翻箱倒柜,提了把亮锃锃的大菜刀出来。
谢舒毓刚洗完抹布,走到客厅,看见温晚提着刀打开门出去,以为是幻觉,原地呆了几秒,甚至跑去卧室,确定温晚到底还在不在。
房间里,她听见楼下魏安庆跟他妈吵架,走到后阳台,恶毒字眼像飞镖钉来,她猝不及防,被扎得满身。
温晚已经走到魏安庆家门口,他对门的胡奶奶坐在楼道里喂小孙子吃饭,看见温晚,正要打招呼,再看见她手里的菜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带了小孙子飞快闪进屋,门“砰”一声关严实。
“哐哐哐——”温晚开始砍门,同时叫骂,“魏安庆,你有种给我出来,看我今天弄不弄死你。”
魏安庆家旧兮兮的防盗门很快就被砍个稀巴烂,温晚手里的菜刀也卷了刃。
里头人做了什么,心里比谁都清楚,温晚像只霸王龙,他们哪敢应声。
谢舒毓追过来的时候,温晚其实已经不砍了,因为刀卡在门上了,她拔了半天没拔下来,正拿脚踹门。
“你出来啊,有种把跟你妈说的那些话,当着我面再说一遍。”
这通动静可不小,放假期间,没出去旅游的都蹲家里看电视呢,听见声音全出来了。
有胆大的来拉架,都是相熟的姑姑伯伯,把温晚架出去。
谢舒毓拦着那些人,说“没事没事”,我来安抚。
温晚没见到魏安庆,不能消气,捡块砖,把魏安庆他家窗户砸了。
幸福里小区这么多年,邻里之间,关系和睦的有,打架的也有,温晚小时候见得不少。
她一直记得,三单元楼上住了对双胞胎,有天跟楼下那家小男孩在楼梯上做游戏的时候,被推下去,脑袋当时就一个大血口子。
那家人也是奇葩,小孩惹了事,大人不管,任由摔破头的女孩在地上躺着,躲进家里去。
后来双胞胎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带了几个兄弟上门要说法。
那家人继续躲着,不开门,他们就拿竹竿从防盗窗里伸进去,把屋里能捅烂的全捅烂。
从此,双胞胎在幸福里小区横着走。
那时候温晚快要初中毕业,已经准备好跟她在学校里遇见的糟心事彻底告别。
幸福里小区,双胞胎的爸爸给了她很大启发,从她以后,她脾气变了好多。
这个世界有时候让人感觉特别美好,太阳每天升起,偷一朵栀子花带回家,屋里能香上好几天。
有时又特别操蛋,让人感叹命运不公,好人太少,不得善报,还有傅明玮、田茂、魏安庆这种人渣败类孜孜不倦满地拉屎。
她只能选择做一个泼妇、混蛋,来对抗这个奇形怪状的世界。
温晚站在魏安庆家门前,穿跟谢舒毓同款的背心短裤,两只前脚掌踩在微微发烫的水泥地面,指着他家窗户骂。
“再让我听见一句,你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有邻居说,看不出来,小晚这么厉害。又有人说,她当然厉害,也不看看她妈是谁。
温瑾年轻时候,也是个厉害人物,没少跟人干仗,名头响当当。
更多人好奇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楼下晒中药的李老头一脸高深莫测。
警察来的时候,温晚已经回家,王奶奶坐在客厅沙发,给她们拿了些家里蒸的糯米团,正在安抚,也是打听。
温晚把视频拿出来放。
只录到一句,后面全是杂乱的背景音,很快接上砸门声,以及温晚热辣的叫骂声。
王奶奶后面那句听懂了,前面这句不太明白,“啥是女同性恋。”
“咳——”王奶奶大闺女坐在她旁边,讳莫如深捅了她一胳膊肘。
大门开着,帽子叔叔也咳嗽一声,“哪个是温晚?”
谢舒毓抬头,波澜不惊把温晚手机拿过去,视频后半段删了,只留下阳台上录的那句。
这不是温晚第一次进派出所,她人还挺松快的,轻车熟路,尺码不合的塑料拖鞋吧嗒吧嗒,十个脚趾头好奇四处张望,看看这些年墙上又添了多少锦旗。
魏安庆他妈吓哭了,眼泪止也止不住,魏安庆臊眉耷眼坐在一边,屁都不放。
谢舒毓默默把手机掏出来,音量开到最大,视频反复播放。
温晚双手环胸,站他面前,“继续说啊,你不挺能说的,继续啊。”
“我说错了?”魏安庆还在犟。
“那你接着说啊,当着我们面重复一遍啊臭屌丝。”温晚后槽牙都咬紧。
警察叔叔高声呵止,让闭嘴。
结果怎么样,调解呗,还能怎么样。
“但拿刀是不对的。”有女警过来,说万一对方把刀抢走呢?你们要考虑自身安全问题。
思想教育这关免不了,女警给她们上课,谢舒毓保证,“我以后尽量看好她。”
女警身姿笔挺,制服整洁,威严又不失温和。
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有人在破坏,也有人在缝补,温晚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坏心情忽地一扫而空,忍不住“哈哈”两声。
“严肃点。”
离开派出所,两个人并排走在大街上,人行道的广玉兰全开了,硕大的花朵从浓密的枝叶间探出,神秘美丽。
温晚说好想偷,谢舒毓四顾,有在认真思考践行方案。
“不行,人太多了,而且我们刚从派出所出来。”
“也是。”温晚有点可惜。
魏安庆那事一点没影响她们心情,主要得归功温晚,有仇当场就报了,没受气。
也知道自己是过错方,魏安庆他妈拒绝了赔偿,临走前,跟谢舒毓道歉,希望她不要告诉李副校长。
怎么可能,谢舒毓笑笑,什么也没说。
想到这里,谢舒毓让温晚把视频发过来,她转发给李副校长。
“不得不说,你这招真绝了,而且这两句话都特别关键。”
前一句,起到个暗示作用,后一句,就是在往李副校长脸上丢大便。
好好好,你自己看看吧,这就是你选的金龟婿。
温晚扯着谢舒毓胳膊,明知故问,“什么关键,关键什么,说清楚。”
谢舒毓笑而不语,小酒窝几乎让人眩晕。
下一秒,电话响起,果然是李副校长。
“不是,怎么会这样呢……”李蔚兰都懵了。
谢舒毓还听见她爸在旁边骂人,骂得好难听。
“问我,我怎么知道,话又不是我说的。”谢舒毓冷笑,生怕人听不清,笑得很大声,几乎不能称之为冷笑,是热笑。
“给王秀娟打电话!现在就打!那个魏安庆更是,小时候看着挺乖巧的,没想到现在长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谢舒毓听见他爸在旁边吼。
“假惺惺。”谢舒毓直接把电话挂了。
温晚站定,退后几步,冲刺,跳到谢舒毓后背,“你刚才说关键,哪里关键,你给我讲讲呗。”
“没啊,哪里关键了,你听错了。”谢舒毓站在原地,身子朝一边歪,手机揣进裤兜,才站直把人背好。
她说记得小区里也有几棵广玉兰,回去偷吧。
“偷小区里的不算偷,交了物业费的。”
“你又耍赖皮。”
温晚头低下去,咬了口她耳朵,“反正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痒,谢舒毓小幅度甩头,“知道还问。”
“就问就问!”
第53章“你好可爱。”
小房间外,后阳台,听见魏安庆跟他妈讲话,恶毒的字眼像蜈蚣爬进耳朵,一路撕咬着钻进脑袋,谢舒毓呆在原地,几秒的失神,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骂她。
她心里知道,这个人,以及他的看法,对她来说完全不重要,他的话不值得往心里去。
却还是难免伤心,阴暗苔湿的心房一角,有个声音幽幽问:我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糟糕吗?
他说她假清高,真虚伪,孤芳自赏,惺惺作态……
或许真有说中,才耿耿于怀。
“你在想什么?”
温晚发觉,戳了下谢舒毓的脸,那个酒窝不见了。
谢舒毓摇头,“没啊。”
“可是分明就有,你脸上都写了。”
温晚挣扎着落地,谢舒毓耷拉着脑袋,说“写什么了”,温晚捧起她脸,“写了伤心,你好伤心。”
她不要她伤心。
温晚气愤不已,“那个畜生的话你真听见去了?你不要听啊,有些人坏起来真的一点不讲道理,他明显就是被拒绝,恼羞成怒才恶意中伤,你因为这种人伤神太不值。”
谢舒毓还是闷闷的,说“我知道啊”。
当时现场太乱,她没空去想,强烈的怨愤像火,焚烧一切,但她不能再做些什么,温晚情绪激动,她必须制止。
事情结束,满地破碎灰烬,风起,扑得她满头满脸。
伤口很小,不过烟头大,心却早破成了一床烂棉絮,芝麻点的火星掉进去,呼啦一下就烧起来。
不烧干了,烧透了,直到烧无可烧,停不下来。
“我已经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了。”
谢舒毓眼泪毫无征兆落下,来不及打湿睫毛,大颗大颗,掉在衣襟。
初夏午后的阳光威力不容小觑,身体阵阵发冷,额头却渗出细汗,头发晕,身上到处好痛,谢舒毓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温晚赶紧把她拉到树荫下,身上没纸,手胡乱为她拭泪。
“你怎么了?”温晚好着急,看到不远处树下有张石凳,赶紧牵她过去。
凳子上原本坐了两个年轻小伙,温晚挥手,霸道把人赶走。
“我在呢。”
温晚紧紧抱住她,“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害怕。”
想想不对,又改口,“没事你哭,刚才说的不算,你哭,哭出来就好了。”
旁边递来包纸,温晚接过,撕开包装,给谢舒毓擦眼泪。她同时飞快回头看了眼,递纸的是刚才被她从长凳上赶走的其中一个。
飞快说了声“谢谢”,温晚压低了嗓去哄,“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对吧,不是人人都像魏安庆那么坏。”
只要不深入了解,走到路上的那些家伙,其实都挺慈眉善目的对吧。
再抬头看看,这晴朗的天,苍郁的树,少女洁净的脸庞一般雪白的玉兰花,高楼大块落地玻璃折射出的光金,等等等等……
这世界并没有太糟糕。
“对不起。”长长吸了口气,让更多氧分子进入大脑,谢舒毓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旁边人走开了,温晚的担忧还没有离去,她始终紧紧牵住谢舒毓的手,“小筷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抬头,谢舒毓笑笑,用力眨眨眼,试图加快眼泪蒸发。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搓了搓脸,搓去紧绷,“好了,康复了。”
温晚眉头不展。
她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谢舒毓极少情况是需要被安慰的一方。她的眼泪,她强烈的躯体反应,让温晚觉得有些难过。
同时感到棘手。
该怎么做,可以哄好她呢。
“没事啦!”
谢舒毓语气轻快,“我们回去吧,回小区,给你摘花。”
“摘花会让你开心吗?”温晚怔怔的。
谢舒毓点头,“你开心,我就开心。”
“好,那我们去摘花。”温晚握拳。
回去的路上,谢舒毓左手抠右手,小心翼翼问道:“小碗,你会觉得我是一个特别窝囊的人吗?”
温晚不懂,她何出此言。她说,人家骂我,我不去跟人对峙,只顾着拉架,事后还偷偷躲起来哭。
“很没出息,对吧。”
“你为什么又在责怪自己?”
温晚不高兴她这么说自己,打了她一拳。
打得好痛,谢舒毓龇牙咧嘴。
“对不起对不对。”温晚连忙给她揉揉,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我都把刀拿出来了,你肯定得拦着我呀,不然我们真犯错了,为那种人蹲监狱不值得,你制止我是对的。你伤心,也没有错,被谁骂都会伤心,尽管骂你的那个人啥也不是,可谁被骂还笑得出来啊。”
又不是缺心眼。
谢舒毓胳膊还是很痛,“你可能打着我的神经了。”
温晚说她根本没用力,谢舒毓说可我就是痛,“你八成打到我神经了。”
没完没了,温晚抓起她胳膊,在打过的地方亲了口,大声质问:“还痛吗?”
咦——
“不痛了。”谢舒毓细声细气。
温晚拦着人继续往前走。
好半天,谢舒毓又说:“但你下次还是不要那么冲动了,就像那个女警察说的,万一对方把刀抢走。”
温晚说知道,她心里有数。
“我也不是在谁面前都这样,魏安庆就是个窝里横,窝囊废,你稍微强硬点,他就怕得要死,上午我们在楼下晾被子,骂他几句,他眼睛都不敢看我。”
温晚让谢舒毓别担心,她也是看人下菜碟,真遇见横的,肯定缩着。
“但以后还是尽量别这样。”谢舒毓叮嘱。
“好。”温晚应下。
想了想,转过脸,“可你也不能由着人家欺负你,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呢?”
“除了你,很少有人能真的欺负到我。”谢舒毓说。
魏安庆是个例外。
温晚笑了,“那假如,是你自己听见,你会怎么做。”
谢舒毓设想当时场景,“我应该会直接在楼上叫住他,让他尴尬,难堪。”
“那有什么用?能出气?”温晚说难道你就不报仇。
“我应该会往他家院子里丢垃圾。”谢舒毓补充。
是她能干的事。温晚看出来了,谢舒毓是蔫坏型的。
“好吧。”温晚宽容表示,“我也不勉强你了,只要你不是听见也假装没听见就好。”
她最见不得人家吃哑巴亏,比自己被人扇巴掌还生气。
“那你呢?”谢舒毓紧了紧温晚的手,“在派出所。”
“嗐!”温晚猛一挥臂,满不在乎,“都多少年的事了,而且犯错的人也不是我,我有什么可怕的,你看我现在像应激的样子吗?”
谢舒毓微微低头,去看她的脸,太阳底下走了好半天,她出汗了,脸蛋红扑扑,像只小桃子,浑身毛茸茸,粉嘟嘟。
“你好可爱。”谢舒毓一时忘记她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温晚笑了,在城市,她是精致的摩登女郎,回老家,穿着拖鞋背心在街上走,她又是如此怡然自得。
“只是可爱吗?”温晚歪头,托一下脸蛋,“难道我不漂亮。”
“漂亮,又可爱。”谢舒毓看着她说,眼睛亮亮的。
“我没事,我早就变了。”温晚说回前话,表情在瞬间变得严肃。
“而且我也不是软弱,我只是……”她摇头,不许继续。
“你看你前面那个男的,梳个公鸡头,好搞笑。”谢舒毓也趁机转移话题。
有家卤味,鸡爪炖得烂乎乎,鸡脖子肉质又格外紧实,二十多年老店。
温晚路过买了些,把最麻烦的鸡手指咬下,肉最多嚼起来最过瘾的掌中递去之前,不忘在塑料袋里裹满汤汁。
“喏——”
我对你的爱,就是裹满浓香卤汁的鸡手中。
谢舒毓又想哭。
唉,想起来,好多年没这样边走路边吃东西。
“明天我们去一小门口吃早餐吧。”谢舒毓突发奇想,“尝尝那些小时候的美食。”
“好哇。”温晚答应得爽快。
进小区大铁门,坐在门前老樟树下,她们啃完所有鸡脖鸡手,然后满小区转悠。
她们这地方,最多的是樟树、广玉兰,还有梧桐,都是比较适应当地气候的优质绿化树种。
樟树和广玉兰四季常青,春天新叶子长出来,老叶子才掉。梧桐秋末落叶,长得都比较粗壮,高大,遮荫效果极好。
这几年,市里还种了许多栾树,也是高大的树木,秋天会开花,花像一个个小灯笼,串串挂在树梢,十分喜人。
对了,还有银杏。只是银杏生长缓慢,相对的,树苗也昂贵许多。
银杏美丽,却有个致命缺点,秋天成熟的果子掉在地上,外面软的一层果肉酸臭,十分销魂。
小时候,奶奶带着谢舒毓去捡,内头种子外壳坚硬,白色,可以用来炖鸡,但微毒,不能多吃。
前几年,她曾独自去海边玩耍,租一台电车在路上骑,发现沿海城市最多是榕树,树冠极大,覆盖整条街道,许多气生根垂下,非常壮观。
树,让谢舒毓心情好转许多。
很幸运,一片狼藉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东西可以留住她。
蓝的天,绿的树,各色的花,牵在手心的人。
小区里转了大半圈,十三栋旁边一片斜坡上,谢舒毓找到一棵广玉兰,踢了拖鞋,赤脚上阵。
温晚站在下头,昂着脑袋看,叮嘱她小心。
“我想要两朵,你一朵我一朵。”
谢舒毓站在树干上,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温晚怂恿她摘花爬树。
更厉害的地方,是她们竟然一次都没被逮到过。
选了两朵半开的,谢舒毓摘下,伸手递给温晚,刚要提醒,她已经举了花凑到鼻尖去闻。
“好香!”温晚深嗅,犹如急色鬼。
下一秒,她感觉鼻子有点痒痒的,伸手抓两下,再低头一看,花骨朵里爬满黑色小虫!
“啊啊啊啊啊——”
温晚原地消失不见,只有两朵半开的广玉兰被丢弃在地。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温晚大叫,连蹦带跳,跑来跑去,像只弹力球。
谢舒毓跳下树,捡起,“刚要提醒你,有蓟马,但没关系,水冲掉就好。”
“什么马?”温晚疯狂拍脸。
“蓟马,害虫,微小细长,有锉吸式口器。”谢舒毓相当官方。
温晚听不懂,除了那句害虫,“吃花,小害,吓人,大坏!”
谢舒毓举着花朝她跑过去,“啊啊啊!大坏虫吃你来啦!”
温晚尖叫狂奔。
从魏安庆家门口过,刚巧看见两个老师傅扛了扇防盗门进去,被砍坏的那扇靠在窗根底下,上面还别了把烂菜刀。
魏安庆他妈站在楼栋口,跟对门奶奶说:“正好也旧了。”
对门奶奶使了个眼色,魏安庆他妈看见两人朝着这边走过来,赶忙小跑迎上去,喊“小毓”。
温晚本来笑嘻嘻,这时瞬间变脸,她张嘴要说话,想起人家没喊她名字,扭头冲着谢舒毓大声吼,“我不许你跟这个人讲话!一个字都不许!”
“嗯”一声,谢舒毓换了只手拿花,牵起温晚,径直走过。
魏安庆家换窗换防盗门,有好事的邻居还站在树荫下抱着胳膊看,谢舒毓随便,反正丢人的不是她们。
回家,水龙头开细细一汩,谢舒毓小心清洗躲藏在花蕊深处的黑色小虫,广玉兰花瓣厚实,不怕水,她洗完放在窗口晾着,到处找玻璃瓶插。
灌下大半杯茶水,温晚跑去后阳台,看魏安庆没事人一样坐在院子里打游戏,恨得牙痒痒,心想昨天晚上谢舒毓要是真拿盆给她接了,她现在就能直接泼到他头上。
拉倒。
这种人渣败类,多看一秒都折寿,温晚甩头,哼地走开。
小房间床尾的位置,可以直接穿过客厅,看到前面阳台,温晚本来已经走出房间,忽然想到什么,倒退几步,到床尾位置躺下。
两扇门框正中,谢舒毓背对着她,不知道又在洗什么,从进门水龙头就没休息过。
不生气了,这样远远看着谢舒毓,想到她们已经开始谈恋爱,温晚没办法生气。
她们认识二十多年,竟然到三十岁才开始谈恋爱。
遗憾嘛,当然是有的,可温晚转念一想,未来很长呢。
她们还有下一个二十年,再下一个二十年,再再下一个二十年,再再再……
嗯,说不好了,哈哈。
总之,她们还在会在一起,佝偻、苍老,却神采奕奕。
她们的房子跟着变老,可能会长出灰尘精灵,有轻微的渗水掉皮,但仍然坚固,年年岁岁,为她们遮风挡雨。
她是个时而精致,时而粗犷的百变老太,而她的老婆,是一个闲不下来的洁癖老太,从早到晚,洗洗涮涮。
“哈哈——”温晚快乐打滚。
谢舒毓把花放在客厅茶几,见温晚不在,走到房间里。
“本来今天想做饭给你吃的,但今天好多事,现在去买菜,肯定都没好肉了。”
“菜刀都没有了,还惦记做菜呢。”温晚说她真是个老妈子命。
“对哦。”谢舒毓挠头。
温晚展开双臂,要抱。
顺从靠近,谢舒毓深深拥住她。
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开着,穿堂风从南阳台到北阳台,蓝色风铃叮叮当当,声音模糊而幽远,跋山涉水,从遥远的过去赶来。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几秒后,她们开始接吻。
温晚第一反应,谢舒毓偷偷吃薄荷糖了。
这个家伙,很有心机嘛。
这个吻持续扩大,温晚手虚抱着谢舒毓的头,感受她毛茸茸的发顶拱在心口,学她,十指穿透黑发,感受那柔软的发丝,以及微微汗热的皮肤。
她们穿同款的背心和短裤,但气质迥异,并肩走在路上,可能要多看好几眼才能发现,穿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是昨天晚上,温晚从衣柜最下面最深处翻出来的。
其实是三套,还有一套在左叶那。
高中毕业那天的暑假,谢舒毓去了一家服装店打工,店里搞大促,她拿了三套回来。
温晚不知道左叶也有,当时就扒光了换上,刚提起裤子,眼睁睁看着谢舒毓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套。
碗大小姐这暴脾气,怎么能忍得了,以为是情侣装,结果人家搞批发。
小背心还没捂热,温晚脱下来摔地上,走了。
谢舒毓捡起,洗干净,藏到柜子最里层。
花短裤是灿烂的向日葵图案,花朵揉皱了,挂在膝弯,有凉风吹过,温晚瑟缩一下。
中途,谢舒毓起身,去床头柜那拿了个东西,回头低头摆弄半天,才重新俯下身。
温晚“嗯”一声,眉头皱起,呼吸渐渐乱了,整张脸红起来。谢舒毓在亲她的嘴角,清清浅浅,温柔至极,下手却特别狠。
她脚背绷直了,快好的时候,谢舒毓跟她额头抵着额头,不说话,也不再亲她,只有很重很烫的呼吸声落在耳朵里,酥麻麻灌进全身。
本能要喊,温晚每次都会控制不住大喊,但昨天,她们在小浴室,洗第二遍澡的时候,谢舒毓警告过,说声音会顺着老旧的下水管道,传遍整个栋楼。
温晚相信是真的,咬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后背抵靠在冷冰冰的瓷砖墙,她被折磨得几乎死去,谢舒毓用手指撬开她的嘴,提醒:“你可以喘。”
是啊,是啊,她好笨。
这时,温晚又忘记了。
她深深皱眉,表情痛苦,谢舒毓撤回一点,让她放松。
温晚睁开眼,睫毛挂着泪,颧骨坨红,神色迷离,轻咬唇,要人快些。
手指按在她牙关,谢舒毓还是昨天那句话,然后问她:“记住了吗?”
“记住了。”温晚含糊。
“没听清。”谢舒毓有意折磨,啄吻她腮,“再说一遍。”
“我可以……”她引颈,最后那个字吞了,化作一股热流,红唇间弹出。
太阳偏西了,温度降下,风里几许凉。
无所事事的初夏,懒洋洋赖在床,听楼上楼下,小孩哭闹,两口子吵架,老年人电视放超大声,有爆香的香气飘进房间。
傍晚,是一天中最为奇妙的一个阶段。
很多时候,傍晚,并不代表结束,而是意味着这一天真正的开始。
结束了整天紧张的工作和学习,脱掉鞋子,放下背包,看天色点点暗下,属于自己的时间终于到来。
温晚的晚,正是傍晚的晚。
她恰在傍晚出生,早春一个明媚的好天,轩然霞举,辉光万道。
昨晚把烧烤弄丢,天刚擦黑,两个人就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去摊前等。
“还在烧炭。”老板抱歉笑笑。
“没事。”温晚摆摆手,小桌边落座。
谢舒毓买饮料去了,今天她们专程下来吃,吃新鲜的热乎的。
这里的环境比那天的烤鱼摊子清静不少,平日多是附近住户光顾,节奏相对要慢。
温晚托腮看行道上人流熙攘,心中久违的平静。
她们完全忘记了晾在外面的被子枕头,是王奶奶帮她们收上去。
王奶奶还说,魏安庆下午跟他妈吵了一架,直接提着行李箱走了。王奶奶让她们别担心,这几天就痛快放心在家玩。
温晚才不怕,但人走了也好。
谢舒毓带回两瓶冰镇饮料,不同口味,这样她们都可以尝到对方的。
“你怎么不让我控糖呢。”温晚想起许徽音,那是另外一个老妈子,比谢舒毓恐怖十倍,不,百倍!
“还控糖,我们每天活得那么累,喝点饮料怎么了。”
谢舒毓理直气壮的,“喝多饮料会短命,不喝饮料,不开心也会短命,那不如喝个饱。”
“再说,又没有常常在喝。”她叽叽咕咕安慰自己,“好少的。”
温晚看着她笑。
不久,烧烤摊又来一位客人,是开澡堂的大姨。
“呦,都在呢。”大姨主动跟她们打招呼。
谢舒毓默默吃串,低头不语,温晚“咯咯咯”笑成一只珍珠鸡。
本来,谢舒毓以为,这顿饭结束,她们不会再见,但有时,命运就是那般的歹毒,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
两人吃饱回家,准备洗澡看部电影睡觉,都脱光了站到浴室里,发现热水器坏了。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水虽是小了点,能放出来,水温也勉强合适。
谁知,竟是回光返照,今天彻底不行了,谢舒毓调试几次,无果,只能带着温晚,再一次前往“美美洗浴”。
“又见面了。”
大姨在啃烤鸡爪,小拇指戳一下平板,电视剧按暂停,“就办个会员呗,预存五十,下次放假回来还能用。”
谢舒毓扫了二十过去,“不了,我明天就找人来修热水器。”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鬼知道。
大姨神秘一笑,“打个赌,明天你们肯定还来。”
温晚凑近,“什么说法?”
小拇指再戳一下平板,大姨继续看剧,“不告诉你。”
“切!”温晚超大声。
当时,她们都不以为意,殊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开始转动。
第54章《那祝福你们》
蓝色风铃挂回小房间窗边,她们离开之前,会一直陪在这里。
她们离开之后,也不会被抛弃。
早上七点,两人睡眼惺忪爬起,胡乱洗漱过出门,连头发都没怎么梳,就为去小学校门口吃早餐。
听说现在还有一块钱一根的烤肠,两块钱一碗的泡面,更有小作坊出品,地沟油和废纸壳制成的五毛钱一包辣条无数。
关于辣条身世,来自当年的李老师。真实性有待考证。
一路紧赶慢赶,生怕好吃的全被小学生抢光,到地方一看,附近几家店铺,卷帘门大关,唯有门前积年累月清洗不去的斑驳油渍,证明它们存在过。
只有文具店还开着,温晚上前询问,对方一脸好笑,“为啥子,还能为啥子,放假了嘛!”
“放假……”
她们恍然大悟。
回头看紧闭的学校大门,四处空空荡荡,连片垃圾也没有。
门头上高悬“实验一小”四字,左右花坛,大片的太阳花还开着,五彩颜色,风中骄傲。
从学校右手边的斜坡下去,见有家包子铺开着,一人一个肉包一杯豆浆,填饱肚子。
就站在店门前吃,温晚说:“这地方原来卖奶茶的,你还记得不。”
“奶茶在一中。”谢舒毓道。
温晚狐疑扭头,附近几栋旧楼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眉间充满困惑。
“我们家包子铺开了二十年。”铺子里戴白帽的老头说。
“可以去看看。”谢舒毓吃得快,豆浆几口喝完,回文具店门口买纸。
温晚紧跟着,“那我们先在小学校里看看,咋样?”
谢舒毓回头笑了下,两人心照不宣。
文具店有很多好看的小本子、水性笔,奇形怪状的橡皮,以及各种充满趣味,却明显粗制滥造的小玩具。长大后,她们变得恶毒挑剔。
“开了二十年还没倒闭,老头怎么做到的。”
温晚说刚才的包子,“好难吃。”
“豆浆还行,不是豆浆粉冲的,已经很良心了,也不是很甜。”
谢舒毓想想补充,“估计舍不得放糖。”
她们在文具店大声说包子铺的坏话,温晚一拍大腿,说难怪,“难怪我对这家包子没印象,肯定是因为难吃,上过一次当就不买了。”
“结果二十多年后,又上一次当。”谢舒毓选了几只好看的笔,回头问她要不要。
温晚点头,她蹲在店门口,篮子里很多明星、二次元和乙游周边,跟她们那时候一样,不同是换了人。各种意义上的。
门口结账,文具店老板给她们指了条明路,“拐角过去,那家烤饼好吃。”
“幸好还留着肚子。”温晚揽住谢舒毓走出门,欠身,“包子你刚才没吃两口吧,转身就拿去丢了。”
谢舒毓掩唇笑,温晚好气,“就我站他店门前傻乎乎吃完了。”
第一口她意识到不对劲,皮特别干,第三口还没咬到馅,她抬起脸,见铺子里老头一脸慈祥,没好意思说。
烤饼也是两块一个,外皮酥酥脆脆,里头又被汤汁浸泡得香软,肉馅更为丰厚。
温晚这次学乖,先买一个尝尝,好吃再买第二个。
两片小嘴油油亮亮,她呲牙笑,说“好吃”,把剩的皮递给谢舒毓,“还要。”
谢舒毓边吃边骂,“我是你的潲水桶怎么的。”
吃完一路上坡,往人家小区走,谢舒毓记得,小区里有片矮墙翻过去,可以绕路到学校。
谢舒毓逃课,是从五年级开始,那时候胆子还小,都是装病,不是肚子痛就是头疼,两个人打配合换着来,因为学习还不错,老师从来没怀疑过。
上学的时候不愿意在学校里待着,周六周天,却常常跳墙进来玩。
温晚喜欢翻东西,谢舒毓陪她,她们一个班一个班搜,走廊上窗户忘关的,可以直接推开爬进去,落地先去讲台,看里头有没有被老师没收的玩具,手里摆弄一阵,放回去,再往教室最后排走,这样一眼就能看出哪张桌子里有东西。
天气晴朗的日子,她们并排坐在人家课桌上看漫画,看小说,累了就躺平闭着眼休息。
走的时候,东西放回去,谢舒毓还会拿纸巾把踩脏的板凳桌子都擦干净。
一直到小学毕业,没被发现过。
确实挺好玩的,像探险,而且谢舒毓发现,别班,甚至全校,包括高年级以及广场上的黑板报,都没她出得好。
见到好的创意,她会暗暗记下,争取超越,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第一。
温晚是个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的小孩。
——“这个班饮水机是放在窗边的。”
——“这个班垃圾好多,她们值日生不会掏桌洞吗?”
——“这个班好臭,不看了。”
——“我知道六年级二班的班花喜欢谁。”
温晚还去过男厕所。
男厕所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从小学一年级就困扰着温晚,她一开始翻墙进学校,就是为了看男厕所。
谢舒毓捏着鼻子,发誓说打死她也不干,温晚威逼利诱,最后答应连着买半年的《故事会》,才把人哄进去。
看完出来,温晚感觉亏了,“男厕所也没什么稀奇的嘛。”
她商量着,“两个月行不行?”
谢舒毓扭屁股就走。
“我买!我买!”温晚急忙去追。
如今故地重游,半坡上就发现小学校大变样,盖了新的教学楼,操场扩宽数倍,鲜花绿树,四处粲然可观。
“还有塑胶跑道,现在小孩真幸福,我们那时候只有一个光光的水泥坝。”温晚感慨。
变了,都变了,那堵矮墙也找不到,而且现在到处有监控,即便真翻墙进去,也很快会被学校保安逮住。她们才从派出所出来。
“小区里也很好玩嘛!”温晚很快找到新乐子。
她兴致勃勃,看人家晒在家门口的棉褥子,上面有小孩大片干掉的尿渍。
土花盆里的植物,谢舒毓跟她说得多了,她都记住了,月季没打顶,长得一人多高,花朵硕大却稀疏。
天竺葵凑近了闻,臭臭的,却是非常优秀的园艺花卉,因为叶片散发出的特殊味道,避免许多虫害。
朱顶红杆子长长,花像一个个大喇叭,各自朝不同方向,花大红颜色,花瓣中间有白色条纹,艳而不俗。
小区里还有很多流浪猫,聚集在空地,对人毫无防备,若无其事摊开肚皮睡觉。
谢舒毓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她站在那,没怎么动,就有猫朝她走过去,摔在她腿边。
而她可以完全忍住不摸,酷酷的,就干站着。
“咪咪,咪咪——”
温晚夹着嗓,就差跪在地上给它们磕头,还是没有一只愿意靠近。
改变策略,温晚蹑手蹑脚,走到谢舒毓身边,“喵喵,喵喵——”
谢舒毓脚下那只狸花一咕噜翻身爬起,快步走开。
温晚气死了,像只愤怒的猩猩,朝着猫群呼喊着跑去,猫群惊吓四散。
“人品问题。”谢舒毓表情淡淡,“小猫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你装起来没完了是吧!”温晚假装撸袖,扬拳就要给她一顿暴打。
谢舒毓拔腿就跑。
本来还想去一中看看,走到学校外面一排长楼梯那,看旁边假台湾人卖的大口九奶茶已经变成打印店,温晚摇摇头,“我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谢舒毓说。
温晚点头,揽着人胳膊,心情变得低落,“上个星期,周亦发朋友圈,说宋婷要结婚了,转发的那种电子结婚请柬,日期是今天。”
两人好一阵子没说话。
七拐八拐绕出去,走进一条老步行街,这里还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喧嚣吵闹,各家店铺使劲浑身解数招揽客人,音箱声开到最大,导购站在门前,塑料巴掌挥出彩虹颜色。
谢舒毓问:“你怎么还有她联系方式?”
温晚皱眉,“什么?”
谢舒毓大声重复一遍,温晚回以同等音量,“不是她,是周亦,我跟你说过的,周亦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她邻居。”
这次,故事的主角,是宋婷,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温晚在电子请柬里看到她穿白色拖地婚纱,笑容浅浅,跟记忆中那张过分明艳嚣张的脸,怎么也对不上号。
温晚好看,宋婷也好看,以前班里经常为她俩谁是班花而引发热烈讨论。
大体来讲,温晚是个乖孩子,初中三年,除了逃课逛街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宋婷喜欢跟男生玩,会抽烟,打台球,骑车,黑网吧常客,课后生活相当丰富。
温晚因为换座位的事,跟谢舒毓吵架,两人有一个多月不来往。
有钱,出手大方,那段时间,温晚挤下宋婷,成为她们那个小团体的中心人物。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温晚觉得挺快乐的。
宋婷带她去网吧,把她介绍给自己的一众哥哥,带她回家吃饭,温晚已经跟谢舒毓分手,还拿她当借口应付爸妈,在宋婷家过夜,躺在房间的小床上,无意知晓了许多酸涩的少女心事。
“他不喜欢我,觉着我小,还觉着我长得黑。”宋婷说。
温晚爬起,捧起她的脸,安慰说:“可是你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你长得很漂亮,白皮肤也并不是美唯一的标准,欧美人还美黑呢。”
“那有什么用。”宋婷嘟囔着翻身,“他就是不喜欢我。”
温晚触到湿湿的眼泪。
后知后觉,捧脸安慰这种行为,是从谢舒毓身上学来的。谢舒毓常常对她那么做,夸奖,安抚。
小区里再碰见谢舒毓,看她背着书包一个安安静静走在路上,温晚直接跑过去,站她面前,“我现在有新朋友了,没你我照样过得好,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舒毓抬头看她几秒,一句话不讲,低头走开。
温晚不依不饶追上去,“你拽什么拽,你以为你很清高吗?她们都说你装!”
谢舒毓终于忍无可忍回头,“装你还跟我玩。”
她指着小区门口那棵老樟树,眼眶红了,“是你先来找我的,是你先咬我的脸。”
“我现在不跟你玩了,我看清你了。”温晚眼睛睁得大大,努力不让泪落,却哭得比谁都惨。
“我有宋婷了,她什么都跟我说,她还教我打台球,你无聊死了,只会看书。”
“那祝福你们。”谢舒毓紧了紧书包带,转身走开。
温晚最恨就是她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忍不住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地上。
那天谢舒毓迟了一个小时回家,她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个没人角落,脸圈在胳膊里,哭到几乎窒息。
第二天到学校,看温晚和宋婷出双入对,看一大群人哄着从温晚兜里掏钱,众星拱月的,谢舒毓想明白一件事,她们不是一路人。
之后温晚再跑来找,谢舒毓可以做到完全的波澜不惊,无论温晚用从宋婷那里学到的新词如何羞辱,都不为所动。
骂到最后,温晚哭着跑开。谢舒毓不理解她在哭什么。
温晚也说不清楚,问宋婷,宋婷很不高兴,“你还想着那贱人?”
“别这样说她。”温晚拉拉她袖子。
“好嘛,你们毕竟在一起过。”宋婷很懂的样子。
女生之间的友谊特别奇怪,温晚以为,她可以跟宋婷一直那么好下去,就像曾经跟谢舒毓那样。
直到宋婷那个开黑网吧的哥,给她送了一束花。
那是温晚第一次收到花,她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花很漂亮,懵懵懂懂,看着宋婷笑。
宋婷她哥也在笑,周围一帮人都在笑,还起哄,只有宋婷没笑。
之后宋婷就不带温晚玩了,隔了一个多星期,把她骗到巷子里打,还叫来一个社会上黄头发的姐,脱了她裤子拍照。
就是说,如果没有后来那档子事,看到宋婷结婚,温晚心里应该挺搞笑的,会笑着祝福她。
温晚第一次进派出所,就是因为那事,巷子里楼上住的人报了警,那帮人一个没跑掉。
谢舒毓第一次进派出所,也是因为那事,她用校服外套把温晚包着,紧紧抱在怀里。
从宋婷宣布,要找社会上的姐教训教训温晚,到真的把她教训一顿,中间那一个星期,温晚生不如死。
她几次想找谢舒毓,但谢舒毓怕了她,远远看见,绕道走开。
谢舒毓不要她了,宋婷还要找人打她,温晚每天都做噩梦,又不敢让妈妈知道。
那天下午,谢舒毓代表班级参加语文竞赛去了,班主任也不在,最后一节体育课,宋婷让人给温晚带话,说放学好好谈谈。
温晚知道要被打了,心里反倒松口气,还想着,真被打的话,谢舒毓一定会心疼她,跟她和好。
也是真的熬不住了,早打早收工。
事情结尾,温瑾得知后大发雷霆,几个主谋被退学,那个黄头发的姐也进去了。
所以之后温晚才转到市里上学,谢舒毓成绩好,李老师那边找同学疏通疏通,也送过去。
关于小县城,追忆到此结束。
脚下这条街人来人往那么多年,石板磨得锃亮,日光下如同波光粼粼的河面。
以前总觉得长,现在没两步就到头,耳边聒噪的DJ热曲远去,一家买花圈的小店门前,谢舒毓停在那。
每次说起这事,谢舒毓都很难做到不生气。温晚曾经那样对她。
可她一句都不能说,因为某人下场更为凄惨。
“你生气了。”温晚小心翼翼去牵她手。
还是忍不住,情绪外泄,谢舒毓挣了一下,把手藏在背后。
温晚歪了身子,去找,重新牵住。
再次挣脱,谢舒毓把手揣兜,但她忘了今天穿的裙子,是温晚昨天从柜里翻出来,命令她今天必须穿,一条高中时候买的粉格子百褶裙。
上身搭配超大荷叶领白色娃娃衬衫……
这套温晚有一模一样的,温瑾给她们买的。
谢舒毓浑身粉粉嫩嫩,却板着脸到处找兜,温晚牵不到她手,心里着急,脸上笑使劲往下压,却怎么压不住,整个人非常矛盾。
前面没兜,后面也没兜,两只手没处藏,谢舒毓干脆举着,举高高的。
她人又高又直,举起手来,像根电线杆子,温晚跳起来够,摸不到,干脆耍赖挂在她脖子上。
“对不起嘛!”温晚仰脸看着她,眼眶有点发红,“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嘛。”
偏过脸,谢舒毓不看。
很奇怪的一个组合,步行街尽头,一家丧葬用品小店门前站着。
年轻的,老的,半年轻不老的,路过都把她们看着,走出老远还不住回头,不晓得这什么行为艺术。
丧葬店门口坐个老头抽旱烟,也没撵,一脸看透世界的平静。
某个瞬间,谢舒毓觉得旱烟的味道比纸烟好闻多了。
她同时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她很喜欢冬天熏腊肉烧柴的味道,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新书的油墨味,以及落雨时厚重的泥土味。
温晚也有,谢舒毓记得她说过,挺难以启齿的。
她喜欢穿一天脱下来的bra味,不仅闻自己的,还要闻别人的,说每个人味道都不一样。
但无一例外,都可以称之为奶香味儿。
左叶也被闻过,当时大骂她变态。
脑袋里乱七八糟闪过这些,谢舒毓心情好多了,把手放下来。
“你原谅我了!”温晚立即紧紧抓住。
谢舒毓脸上还是没个笑模样,“只是举累了。”
“那是以前不懂事嘛。”温晚可怜巴巴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不要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好,那就不生气了。
继续走,沿街一直走,反正县城就那么大,她们终究会回到起点。
走到她们曾经淌过水的一条小河边,对面人家围墙上垂下大片凌霄花藤,花开得极盛,焦焦灿灿。
“你打算怎么办。”谢舒毓问,说宋婷结婚那事。
在此之前,她打听过准确的时间地点,县里前几年开的一家四星酒店,下午五点半,婚宴准时开始。
她们越走,离酒店越远。
“都过去了。”走在窄窄的河坎边,温晚声音被吹乱。
“你拿菜刀砍门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谢舒毓走在后面,发誓以后再也不穿这种没兜的衣服,而且这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她双手交叉,环抱胸前,试图减弱部分少女风。
温晚回头,谢舒毓冷冰冰的样子刺了她一下。
“那我能怎么办,跑去婚礼上拿刀乱砍吗?现场那么多人,我肯定打不过。”
顿了顿补充,“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只能通过暴力解决。”谢舒毓说。
“你别管了。”温晚低头抠手指。
她不想去,也不希望谢舒毓去,说她胆小也好,圣母也好,随便,她认了。
顺着那条不到半米宽的河坎,她们竟然一路走到了养老院。
“太好了!我们去看奶奶。”温晚挥舞着双臂跑走。
她们下午哪儿也没去,就在养老院陪奶奶。
温晚牵着,院里一圈圈走,老太太被折腾够呛。
谢舒毓坐在树下长椅看老头下象棋,不时接打电话。
温晚搀着奶奶,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她的胡话,走半圈,回头看一眼谢舒毓,确定她手边没有菜刀,也没有乱跑。
晚饭她们是在养老院吃的,同一时间,一个叼旱烟的老头,骑辆红色电三轮拖了四个白色花圈送到县里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门口。
酒店门前,有一对等身新人立牌,旁边写了名字。花圈上也是。
老头熄了他的旱烟,脚底板打打灰,下车把花圈送进去,搁在立牌边上。
酒店的人不知道这是闹哪出,老头一把年纪,碰一下就是一套房子首付,他们也不敢上去。
宴会厅里,一对新人听说消息,誓言说到一半,冲到酒店大堂。
老头一问三不算,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敢碰我一下试试,躺地上讹不死你们。
温晚收到消息,是下午六点,周亦发了酒店大堂的照片,问:[是你吗?]
什么鬼,温晚回了她三个问号。
周亦说:[即便是,我也不会告诉她的。]
谢舒毓一直在旁看着,这时抢过手机。
[关我屁事。]
确实不关温晚的事。
她有胆拿菜刀砍门,捡砖头砸窗户,替谢舒毓出头,耀武扬威。轮到自己,却蔫了。
周亦下一张截图紧跟着过来,是宋婷朋友圈最新一条内容。
她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发纯文字,也不好把婚礼现场的花圈拍出来,配了张无关紧要的宠物狗图片。
[让我知道是谁干的,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发怒发怒发怒]
谢舒毓笑,“你俩真不愧是曾经的一对挚友,连放狠话都一模一样。”
第55章诡谲的命运
挚友,曾经。
“怎么人家结婚你都不去。”
手机递还给温晚,谢舒毓习惯性插兜,耍酷没成功,左右两个拳头一下怼到大腿窝。
没关系,再来。她若无其事,改为双手环胸,往椅背悠闲一靠。
“曾经那么要好,每天放学专程在小区门口等,就为骂我。”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谢舒毓镇定自若,温晚想笑又不敢,“我哪有,我们住一个小区的嘛,你放学都不等我,自己闷头往前走。”
“我等你,等着你叫人来打我?”谢舒毓反问。
温晚曾试图跟谢舒毓和好,来个左右拥抱,但谢舒毓就像宋婷说的那样,很“装”,对宋婷那帮人,连个正眼都不给。
在宋婷的干哥哥还没给温晚送花之前,宋婷还是很宠她的,亲自出面撮合,课间,来到谢舒毓桌前,屁股一抬一坐,“给我个面子。”
谢舒毓用鼻孔看她,把保温杯里的水倒在桌上。
牛仔裤湿了一大片,宋婷尖叫跳开,质问你干嘛,谢舒毓默默拿出纸巾擦桌子。
这一幕,温晚印象深刻,她好羡慕谢舒毓不动声色就可以把人气个半死。
后来,市场部田老狗也这样坐到她办公桌,她立即想起谢舒毓当时的做法,很惊喜这辈子还有让她装到的机会。
她也想过,如果当时坐在谢舒毓课桌的不是宋婷,而是她自己,谢舒毓应该不会那么做。
她们很快就会和好,她也不会被拖进巷子里。
总之,谢舒毓实在太狂了,宋婷当天下午宣布,要叫几个高中部的姐过来教训教训她。
温晚一直求情,宋婷拍着她肩膀问,我是为了谁才被那贱人羞辱?
没有放弃周旋,温晚答应给她们钱,试图化解,她们倒知道怎么拿捏她了,贪得无厌。
谢舒毓最后没被打,却不是温晚的钱起了作用,是她自己,主动上门问,她们什么时候来打她,她等不及了。
太狂了,简直狂得没边!
宋婷摔了书,跳起来就要扇,谢舒毓贴着她脸说:“我妈是二中的老师,我们学校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是她同学,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对面安静了。
她们一直说她装,这次是真的让她装到了。
谢舒毓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扫过众人,潇洒转身离去。
温晚记忆中,谢舒毓看到她的时候,眼神微微出现了一些变化。
直到谢舒毓重新回到她身边,用校服外套把她包住,抱在怀里,她重新闻到那股熟悉的淡香,才终于参悟。
是失望。
难以形容当时心中的惶恐。
幸好,兜兜转转,她们还在一起,
许多年以后,她们长大,从朋友变成恋人,宋婷结婚,谢舒毓也体贴送上祝福。
不留神,思绪飘远,温晚转过脸,谢舒毓还在自顾自继续,“结果嘞?结果嘞?”
结果嘞,大家心知肚明。
温晚脑补出她语气表情。
——“结果还不是要我抱着哄,连去卫生间也跟着,恨不得站在马桶水箱上等。”
谢舒毓曾经原话。
温晚现在不敢忤逆她,人家刚干了一件大事!
“嘿嘿”两声,谄媚挨去谢舒毓身边,温晚嗲个小嗓,“你是什么时候订的花圈呀,隐藏好深,我一点没发现。”
“你防我防得多紧,特意把我往养老院这边带,怎么会没注意呢,生怕我去人婚礼上闹事吧?”
阴阳怪气,谢舒毓最擅长的。
“我是担心你冲动犯错,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小脸贴到谢舒毓肩膀,温晚说她是真心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我不希望你为我冒险,受伤。”
“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谢舒毓口气淡淡。
最深刻的表白,常常出现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毫无预谋,不是为感动谁,连当事人自己都没发觉,类似随口一句“中午吃什么”。
太阳快落山了,在她们身后,把双影拉得斜长,温晚静静看着地面出神,好像有点懂了。
我不在乎我,是痛疼,哀伤,流血,眼泪。
但我无法对你的一切置之不理。
手机响,谢舒毓拿起看了眼,卖花圈的老头给她发消息,说顺利完成任务。
谢舒毓打字回复,问没伤着吧,老头玩手机玩得挺溜,给她一个周润发点烟表情。
好好好。
步行街尽头,小店门前,谢舒毓当时心里就有了主意,拿手机拍了门头上的电话号码。
到养老院,温晚陪奶奶散步,谢舒毓给老头打电话,老头让她加微信,细说。
谢舒毓让送花圈去酒店,本来以为还得磨磨嘴皮子,老头问都没问,特官方来一句:[需另支付二十元劳务费。]
谢舒毓转了二百过去,老头也没不要,点接收,说:[谢谢老板。]
本来谢舒毓想送六个花圈,老头说四个寓意更好,关键他店里只有四个,还都是旧的样品。
一般这种都得预定,没有说人一死立马买了烧过去,没这规矩,所以现货很少。
行,四个就四个,四面楚歌,四脚朝天,都是好词。
出于谨慎,谢舒毓问道:[假如被捕,对方出双倍价钱,你会被策反,出卖我吗?]
可以说是怂,也可以说是谨慎。
[你这是对我的污蔑。]
[年轻人,放心好了。]
[再送你副挽联。]
几分钟,老头发了条视频过来。
他找人给他举着手机,他站在桌前,白联上写字。
恩爱夫妻情再续,
泪洒黄泉深不移。
工整规范的正楷字,庄严,肃穆。
谢舒毓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看,温晚在旁边歪个脑袋,冷不丁“嗷”一嗓子,指着老头微信头像,“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谢舒毓点开大图,那是幅工笔画,画的荷花,色系清冷,笔触细腻,极为生动立体。
手机像素一般,画面野较为朦胧,但谢舒毓还是一眼认出,这幅画是她家的。
谢舒毓的画是跟他爸学的,他爸是跟奶奶学的,老头微信这幅画叫《出水芙蕖》,以前挂在奶奶住的那间老房子里,后来房子拆了,画就收起来,装进老樟木箱子。
“画还在。”谢舒毓说。
温晚又是一阵嗷嗷,“那我们回去找找吧,把画取了拿去送给他,他肯定很高兴,就当报答他了。”
就说嘛,萍水相逢,要真是一般老头,给再多钱也不一定干。
原来是奶奶的旧相识。
奶奶生病去了养老院,从此跟世界断联,一种奇妙的缘分,又让她们续上了。
真是巧,偏偏就站到他店门口,灵感微妙,偏偏就想到送花圈。
到家时天黑尽了,奶奶的东西都在后阳台,谢舒毓爬到最里面去,找到那口掉漆的老樟木箱子。
揭开箱盖,里头全是奶奶年轻时候的作品,工笔画数量最多,其次是水墨和重彩,还有大大小小各种字,誊抄的经文等等。
两人合力把画卷抱到客厅,一张张小心翼翼展开看,却始终没找到那幅《出水芙蕖》。
温晚把纸重新卷起,收好,谢舒毓再去找,终于从角落翻出一卷挂轴。
奶奶的画是极好的,种种原因,数十年时间,始终难以面世,现在她生了病,有时连自己都忘记,更别说画。
没被拿去当废品卖掉,谢舒毓已经非常感激。
拿干毛巾掸掉外面浮灰,谢舒毓展开挂轴,果然是她们要找的那幅。
纸千年,绢八百,画上芙蕖,栩栩如生。
温晚不懂画,但基本的美丑她能看得出来,照片上已经很好看了,实物更为惊艳。
画上有字——赠湘明。
两人嗅到八卦的味道。
“湘明会不会就是做花圈的那个老头?”温晚手指点唇。
“先问问,别是他自作多情。”谢舒毓说着,拿手机给老头发微信。
[湘明,睡了吗?]
谢舒毓五个字丢过去。
“过于暧昧了吧。”温晚在旁笑抽。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兴许是激动手抖,半天才回消息。
[你们找到那幅画了?]
咦,有戏。
谢舒毓问:[你真的是湘明吗?]
老头说是,谢舒毓说她不信。
[身份证拍我看看。]
聊天框没动静,八成真去找,谢舒毓其实已经确定是他,只是不懂为什么当年送给他的画,最后又回到了奶奶的红漆樟木箱。
两人记忆中,奶奶住的那间老房子里,《出水芙蕖》确实消失过一段时间。
拿上画出门,在老家似乎没有开车的习惯,去哪儿都是两条腿,非常自然,从车边走过。
老头发了张图片过来,谢舒毓点开。
老头是真的老,八十多了,大名却跟“湘明”连个偏旁部首都不挨着。
叫谭正德。
止步,谢舒毓站在街边打字:
[你是个鬼的湘明,骗子!]
对面发来一串省略号。
[我字湘明。]
他拍了个自己的章,那上面确实写的“湘明”。
哦!忘了这茬,还有字呢,怪讲究的。
[那你直接发章不就行了。]
谢舒毓说。
[你让我发的身份证。]
正德老头说。
“还挺老实的。”谢舒毓嘟囔一句。
“到底咋回事。”温晚一路都在猜,“怎么就分手呢,感觉老头人很好啊。”
谢舒毓说年龄差了十多岁呢,她奶奶七十,老头都八十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得活得久,我爷跟我奶倒是差不多岁数,谁知道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温晚不知道在那脑补了些什么,一阵接一阵叹气,“奶奶当年要是跟正德老头在一起,说不定能好好的,毕竟志趣相投,一个会写,一个会画。”
谢舒毓她爷是机械厂工人,那个年代,结结实实的铁饭碗。
写字再好,也是写在花圈上,赚不到工分和粮票。
“正德比奶奶大了十多岁呢,又没钱,鬼才跟他结婚。再说,真跟他结婚了,就没有我了。”谢舒毓说。
温晚仔细一想,有道理。
“话说回来。”
谢舒毓压了压嗓,“我爷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知道她跟正德就没个一腿半腿的?”
温晚“啊”一声,“什么呀!你怎么可以乱说。”
“不是乱说。”谢舒毓又开始明嘲暗讽,“你才活了三十多年,都交了好几个,又是小婷又是小君的,奶奶七十多,人生经历相当丰富的好吧。”
小君温晚认了,那是她一辈子无法抹去的一个污点,污点!
“但小婷是怎么回事?你不要乱讲!”
“怎么回事还用我说,你跟她睡一张床,说悄悄话,跟她一起骂我。”
不提还好,越说越气,谢舒毓甩开她手,一个人气冲冲走在前面。
“欸?”温晚莫名其妙。
“又翻旧账,你有毛病吧!”她快跑几步追上,“那我还没说,你跑去跟人相亲,结果人家两母子坐在院里把你骂成狗!”
好好好,谢舒毓停步,原地等,连连点头,说“你行”。
“不如你。”温晚牵住她手,继续往前走。
谁跟谁才是挚友,显而易见。
回到老步行街,花圈店早打烊了,谢舒毓站门口,正要给老头发信息,温晚手舞足蹈,“我来我来!”
谢舒毓把手机递过去,倒要看她说什么。
[出来喝酒。]温晚更夸张。
“还喝!一把年纪别中风了。”
谢舒毓把手机接过去:[小广场跳舞。]
温晚又蹦又跳,嘎嘎直乐,“我还要来,还要来。”
[你开下窗。]
谢舒毓一看就知道她自己脑补的偶像剧情节,也不管老头是不是看得懂。
[我在你家楼下。]谢舒毓拿过去补了一句。
温晚回头看一眼,“就一层,哪里来的楼下。”
话音刚落,她呆在那。
昏黑的老街,一闪发光的小门,佝偻老者逆光站在门前,苍老的皮肤在夜晚是厚重的古铜颜色。
他像一尊孤独的雕像,偏偏眼底有泪花在闪。
谢舒毓把画递过去,看到晶亮的水滴掉落在青石板。
正德老头把她们请到屋里喝茶,门面很小,四处堆满香烛纸钱,柜台就是他的书桌,上面有他的笔架、砚台、镇纸、茶杯,还有收款码。
谢舒毓和温晚手牵手坐在一对还没来得及画脸的纸扎人前面,并不觉恐怖,房间里的香烛和纸钱味道,倒是意外很好闻。
正德老头给她们端来泡好的茶水,说画是十年前画的,那时候人还是清醒的。
画被要走,是人进养老院之前的事情。
“不记得我了,有天突然跑到店里闹,骂人,打人,说我偷了她的东西。”
正德老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病发作起来,把人变得不像人。
“画取下来,她拿走,之后再也没来过,不跟我出去散步了,更别提写字画画。”
城镇里一半的死老太死老头,曾经都是奶奶和正德合力扎的花圈,写的挽联。
“我倒希望她走在我前面。”
正德老头说,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不想看着她一直活受罪。
“你们奶奶,从来是个体面人,大家闺秀,只是那个年代,对她并不友好,她没有机会展示自己。”
下午在养老院吃饭,温晚听护士提起,说是有个老头常去看望奶奶,找张桌子,笔墨纸砚拿出来,若无旁人开始写大字。
他不跟奶奶说话,但奶奶看到他写字,会自动走到他身边,拿起笔,也在旁写写画画。
必然就是正德老头。
周亦的朋友圈里,酒店门前,正德老头精神抖擞,拥有一种赴死般的坚毅无畏,这时灯下捧着奶奶曾经送他的画,眼泪顺着满脸沟壑乱七八糟淌。
泡的茶晾得差不多,喝完,她们起身离开小店。
县城人口少,歇得早,出了步行街,外面马路上看不到几个人了,只有路口几个推着板车卖水果的,灯下无聊刷着短视频。
温晚很为谢舒毓感到忧愁,“听说老年痴呆是会遗传的,你老了也变傻不认得我怎么办呢?”
真是想想就难受,“你肯定也很难受,但是你自己都不知道。”
默默牵紧她手,谢舒毓想起,“学敏姐说过类似的话。”
温晚:“什么?”
“学敏姐说,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得老年痴呆。”
谢舒毓苦笑一下,“就像你说的那样,正德老头和奶奶志同道合,她人都糊涂了,看到正德老头,还是会自动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写写画画。如果换作现在,奶奶不需要考虑经济和年龄差,也许会生活得很幸福。”
但那个时代太多阻碍。
“所以现在那么好的环境,我们不可以再畏畏缩缩!”
谢舒毓蓦地握拳,“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们,也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温晚扬起脸,灯下,她整个人暖融融的,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那你会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妈吗?”温晚试探着。
“当然。”谢舒毓毫不犹豫。
“也不用着急。”
温晚不想让她为难,“我们慢慢来,反正日子还长。”
谢舒毓点点头,水果摊前停下来,买了一串葡萄,几个苹果。
这天晚上,她们牵手从美美洗浴旁边经过,远远看见大姨坐在屋里磕瓜子刷剧,谢舒毓当时还十分不屑一顾,没想到十分钟后,她一手牵着温晚,一手又提着洗浴篮子出现在美美浴室门前。
“让你说中。”谢舒毓垂头丧气的,“我们又来了。”
大姨小拇指戳一下平板,暂停,还是那句话,“办个会员呗,预存五十。”
今天已经花了很多钱,谢舒毓摇头,“明天就来水了,我也会找人来修热水器。”
“你都花了好几十,早听我的,五十块够你们连着洗半个月!我还能免费让你们接水回去用。”
大姨忍不住嚷嚷起来。
谢舒毓仍是说不,“假期快要结束,我们就要走了。”
“随你的便。”大姨继续看剧。
进浴室之前,谢舒毓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整个小区都停水了,你的浴室还有水呢?”
今天好多人过来洗澡,门前听见里面哗啦哗啦。
谢舒毓怀疑,“姨你不会是什么隐藏的大佬吧?还是你故意破坏了管道。”
前半句大姨没听懂,后半句听懂了,而已反应很大。
“谁破坏管道,谁破坏管道!你说清楚!”
“那怎么就你的浴室有水。”谢舒毓费解。
“她这边是农村用水,我们那边是城市用水,不是一个管道。”
门口又进来个姨,显然是充了会员的,直接报手机尾号和姓氏。
谢舒毓拉着温晚灰溜溜进去。
“还没扫码呢!”
大姨尖叫,用力拍桌。
谢舒毓问出来给行不行,她想快点跑。
“不行!”大姨被惹毛了。
“欸——”谢舒毓硬着头皮回去。
温晚帮着说话,“我们是消费者,是上帝,你不可以这样凶我们。”
“不洗就滚。”大姨说。
“滚就……”温晚张嘴就来。
小音箱播报,到账二十,谢舒毓赶紧拉着温晚往里走。
谢舒毓来之前想得好好的,看书画画,陪奶奶散步,给奶奶做饭,结果刚到地方就碰了一鼻子灰。
接下来几天,没一天是消停的,破热水器更把她弄得精疲力尽,抠抠搜搜花了很多钱。
第二天一大早,谢舒毓找王奶奶联系了人过来修,结果对方告知,里面热水管坏了。
以为换个阀门就能解决的事,师傅说这破玩意连修都没必要修,型号太老,出水太小,不如添个几百直接换新。
“现在热水器很便宜的,小的那种。”师傅比划说。
“几百?!”谢舒毓不自觉拔高音量。
师傅以为她问价钱,“连机器带安装,七八百。”
谢舒毓疯了才会去换,她表情管理全线崩溃,行为都不受控。
“请您离开。”
“嗷,我白跑一趟。”师傅两手一摊,站那说。
“你打车来的吗?”温晚意思是给他报销费用。
人扭头就走,“砰”一声把门砸得震天响,楼下摩托车嗡嗡嗡,渐渐远了。
谢舒毓穿条大裤衩站在那,脑子也嗡嗡嗡的,只觉人生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