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不会没人管,”沃尔夫说,“他以前也玩过一些危险的,但今晚他太过分了。不过你们怎么看他的大受欢迎?”沃尔夫带着被逗乐的惊讶上下晃着他苍白粗壮的脸,“这些德国佬总学不乖。你以为他们沿着街道走一遭,就会再也不想打仗了,他们热心得很,那深植于他们的骨子里。”

莫斯卡玩笑地跟列奥说:“看来你最好早点决定去哪儿了,巴勒斯坦还是美国。”列奥耸耸肩,啜了口咖啡。

沃尔夫问:“你能去美国吗?”

“哦,是的,”列奥说,“我能去。”

“那就去,”沃尔夫研究着他,“今晚的情况能说明问题,你太软弱了,不能搞开拓者那套。”

列奥抬手按住自己的左脸。

“别再提了。”莫斯卡说。

“不,不要误会我,列奥,但你们这个民族的问题是你们从不反抗,一直都是。有些人认为你们是胆小鬼,我觉得是太文明了,你们不相信暴力,就像今晚,如果我们把那人弄出去揍他一顿,也会小小地有所帮助。如果你们真的能自己建国,那要感谢你们的恐怖组织。恐惧和暴力是极好的武器。每个国家的各种组织都利用它们,从不低估它们的力量。我很惊讶你遭受了那么多之后还不明白。”

列奥缓缓地说:“我不怕去巴勒斯坦,我也清楚那是我的责任。但我也想到那将会很艰难,而我现在只想要愉悦。现在我只能这么想,而我又很羞愧自己这么想。但我会离开的。”

“不要拖太久,”沃尔夫说,“这些德国佬永远不会变,他们骨子里就这样,你每天都看得到。”

列奥继续说着,像是完全没听到:“至于恐怖和暴力,我不相信。我父亲跟我一起关在集中营,顺便说一句,他是德国人,我母亲是犹太人,我父亲是个政治犯,他是在我之前进去的。”

列奥脸上那根筋又抽动起来,他举起手按住它:“他死在那儿,但死之前教过我,他告诉我,有一天我将会自由,而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最糟糕的事情是变成像那些关押我们的人一样。我仍然相信他,有些困难,但我仍然相信他。”

沃尔夫摇了摇头:“我明白,我认识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他的语调毫无感情。

赫拉和麦亚夫人把热腾腾的培根三明治分给大家,列奥拒绝了他的那一份。“我要睡觉了。”他离开房间——他们可以听到他在隔壁,他的收音机调到了一个播着轻柔弦乐的德国电台。

麦亚夫人走去艾迪那边,好玩地推了推他。“别做梦了。”她说。

艾迪微笑着,帅气优雅的脸因为昏昏欲睡而更温柔了些。当赫拉跪在电板前,他透过自己的酒杯注视着她,想着,那将会在这间房里发生,每一件家具都鲜明地凸显着,就像根本没人在那儿。他总是这么做,在脑海里创造出与那些他根本没有接近过的女人的画面。

沃尔夫嚼着他的培根三明治。“人们想出来的主意很有意思,”他的声调压低了些,“管理列奥那个集中营的人很可能是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只是遵照命令。在战争期间,我在反间谍部门,我们会抓到一些犯人,然后少校会看着表说‘我要在两点之前得到什么什么信息。’我们就照做。”沃尔夫从莫斯卡那儿接过一根雪茄,抽了一口,“在现在这份工作之前,我回到美国休假,看过其中一些战争片。你们知道的,英雄被严刑逼供,但他宁死都不开口,”沃尔夫挥舞着雪茄,因那记忆而恼怒,“当然,他们连暗示实情都做不到,”他顿了顿,全神贯注地盯着莫斯卡,“他们没脸承认,只要方法得当,没人能够控制住自己。他妈的没一个人行!”

莫斯卡斟满酒杯,除了沃尔夫,每个人都昏昏欲睡,麦亚夫人蜷坐在艾迪的腿上,赫拉躺在床对面靠墙的沙发上。

沃尔夫微笑:“我有一个特殊技巧。我只在给他们惩罚后问问题。就像那个新婚夫妻的老笑话:一旦四下没人,丈夫就会打妻子的嘴,然后说‘注意你的行为’。它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他咧嘴笑着,惨白的脸上显出快活的好心情,“我知道你怎么想,这家伙是个婊子养的,但是,总得有人做这种脏活,想赢战争,它就必不可少。相信我,我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得到虐待狂式的快感,但这是必须的,上帝,我甚至因此得到了嘉奖。”他急匆匆地、诚恳地加上一句,“当然,我们从来没有像德国人那么凶残。”

艾迪打了个呵欠:“很有趣,但我想,我要回房间了。”

沃尔夫干笑道:“我猜,现在上课太晚了。”他让艾迪和麦亚夫人先离开,喝完酒后,他跟莫斯卡说:“下楼来,我想跟你谈谈。”他们走到楼下的街上,坐在沃尔夫的吉普里。

“那个艾迪满脑子只有阴道。”沃尔夫的语调生气又蔑视。

“他只是瞌睡而已。”莫斯卡说。

“你怎么会随身携带武器?”沃尔夫问。

莫斯卡耸肩:“习惯了,我猜。战争刚结束不久。”

沃尔夫点点头:“我也不愿晚上出门不带枪。”

又有一刻的沉默,莫斯卡坐立不安地挪了挪。

沃尔夫抽了一口雪茄:“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因为我有个点子能让我们赚一大笔。我猜,占领军每个人都有那么点不法收入。现在我认识很多人,钻石换香烟那样的交易,我可以帮你搞到。”

“操,”莫斯卡不耐烦地说,“我没法弄到那么多香烟。”

沃尔夫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有一天你也许会需要很多钱。比如,如果他们发现赫拉在你房里,你就会倒大霉,会被送回美国,”他举起手,“我知道,你会躲起来,很多人都这么干,但你需要钱,到了紧要关头,你得把她带出德国。你们可以搞到假证件,但那个贵得要死。不管你要去哪儿,斯堪的纳维亚、法国,任何其他国家,生存都不便宜。你想过吗?”

“不,还没有。”莫斯卡缓缓地说。

“哦,我有个主意,需要人帮忙,所以才来问你。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你有兴趣吗?”

“说吧。”莫斯卡说。

沃尔夫顿了顿,抽了一口雪茄:“你知道,我们用的钱,那种军队通货,黑市贩子抢破了头想得到它们。因为他们可以把它卖回给大兵,以换取汇票。我们可以把能弄到手的所有通货换成汇票,当然,我们不能用那些有旧占领军标志的。”

“然后呢?”莫斯卡说。

“是这么回事,这两三个星期,德国贩子好像忽然得到了很多通货,我正通过帮他们把通货换成汇票来赚点小钱,所以知道。顺便提一句,我会分你一点。我有些好奇,便四处打探了一下。我听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当通货从美国运来时,船在不莱梅港靠岸,虽然一切都是最高机密,但还是有漏洞,结果一箱价值超过一百万美元的通货消失了。陆军没有声张,因为那会让他们显得蠢得要命。你觉得怎么样?”

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沃尔夫开始兴奋,“一百万美元。”他重复。

莫斯卡因为沃尔夫语调中纯粹的饥渴咧嘴一笑。“很多钱。”他说。

“我这样想,这钱估计已经分散到整个德国了,但这里肯定有一批人手上还有一大笔,只要我们能找出他们来。风险很高,问题就在这里。”

莫斯卡说:“我们怎么找到然后抢走它?”

“我负责找到钱,但需要你帮忙。”沃尔夫说,“没有听起来那么难,我认识很多人,我会带你四处转,把你介绍成陆军福利社的大人物,想以一条三到四美元的价格卖香烟。这个价格会让他们急不可待,我们这样出手二三十条后——我能搞到烟——消息就会传出去。然后我们说我们得一次性出手五千条,一笔大买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会有人找上我们,我们跟他们达成交易。当他们带着两万美金的通货出现,我们就下手,他们不可能找警方,不管是德国警方还是我们的军警,一找他们就完蛋了。”沃尔夫停下来,紧张地抽了最后一口,然后把他的雪茄扔到街上小声说,“这会很难,每周至少两三晚去街上晃悠,最后那一步还需要胆量。”

“真正的官兵抓强盗。”莫斯卡说。沃尔夫微笑起来。莫斯卡远眺着漆黑的街道和废墟,远远地,就像跟他们隔了一个湖或草场,他看见一辆孤零零的街车顶着黄灯缓缓驶过幽暗的城市。

沃尔夫缓慢而严肃地说:“我们得为将来准备。有时我觉得,此刻之前的人生只是一场梦境,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你也这么觉着。现在我们得为真正的人生准备好。它会很艰难,非常艰难,这是我们妥善安置自己的唯一机会。”

“好,”莫斯卡说,“但它听起来真他妈复杂。”

沃尔夫摇头:“这事儿也许成不了,但与此同时,我会给你一些黑市交易的生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能赚个几百块。如果我们运气好,就能分掉一万五到两万块,也许更多。”

沃尔夫发动引擎,莫斯卡下了吉普,看着他开走,然后他抬起头,看到赫拉的深色脑袋正在房间的窗口,他向她挥挥手,然后走进大楼跑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