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我说,“目前我唯一看到的只有东京一大早的垃圾。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等卡里,他出去办事了。至少我玩牌赢了他六千块。”
“好呀,”瓦莱莉说,“你可以帮我和孩子们买几套漂亮的和服。哦,另外,昨天有人打电话找你,说是你在拉斯维加斯的朋友。他说他以为你会在赌城,我告诉他你在东京。”
我的心脏停跳了片刻,然后随意地说:“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没有,”瓦莱莉说,“别忘了我们的礼物。”
“我不会忘的。”我说。
突然,我不那么肯定卡里能回来了。下午剩下的时间,我都花在了担心上。我打电话给航空公司定了第二天一大早飞回美国的机票。我检查了卡里的卧室,那个黄铜包着的大箱子不见了。
夜幕降临时,卡里回到了套房。他搓着双手,兴奋又快活。“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说,“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今晚我们好好玩,明天解决掉一切问题,后天我们就在香港了。”
“我跟我妻子打了电话,”我说,“我们愉快地聊了聊天,她告诉我,有人从拉斯维加斯打电话过去,问我在哪里,她告诉他我在东京。”
这让他冷静下来,他琢磨着这件事,然后耸了耸肩。
“听上去像是格罗内维特,”卡里说,“想证实他的直觉是对的。他是唯一有你电话号码的人。”
“在这件事上,你相信格罗内维特吗?”我问卡里,立刻,我就知道我越了界。
“你他妈什么意思?”卡里说,“这么多年来,那男人一直就像是我的父亲,他塑造了我。该死,我信任他超过任何人,甚至是你。”
“好的,”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我们要起程了?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关于去洛杉矶买古董的狗屎说辞?”
“因为他就是这么教我的,”卡里说,“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不必知道的事情,他会因这个为我骄傲,即使他查出来了也一样,我的做法是正确的。”然后他放松了些,“赶紧,”他说,“穿好衣服,今晚我会向你展示你人生中最好的时光。”不知为何,这让我想起了伊莱・赫姆西。
就像所有曾经看过关于东方的电影的人,我曾幻想过在一间艺伎屋里度过一晚,美丽又有天赋的女人全心全意地服务于我的快感。当卡里告诉我,我们会享受艺伎提供的娱乐时,我指望会被带去我在电影里看过的那些七拐八弯、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房子。所以,当车在东京一条主街上有遮阳篷的餐馆前停下来时,我很惊讶。那看上去像曼哈顿区的任何一家中餐馆。一个侍应领着我们穿过了拥挤的餐馆,到了一扇通往一个私人包间的门前。
房间里满是奢华的日式家具,天花板上吊着彩色的灯笼,一张长长的宴会桌,只比地板高一英尺,上面摆着颜色艳丽的碟子、小小的酒杯和象牙筷子。有四个日本男人,他们都穿着和服,其中一个是F先生。他和卡里握了握手,其他人则对我们鞠躬,卡里把我介绍给了所有人。我曾经看过F先生在拉斯维加斯赌博,但从未跟他结识过。
七个艺伎姑娘迈着小碎步跑进房间。她们都穿着充满浮华织锦、颜色艳丽、花团锦簇的美丽和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坐在桌边的坐垫上。一个姑娘陪一个男人。
学着卡里的做法,我也坐在宴会桌边的一个坐垫上。女服务员端进来盛满了鱼和蔬菜的巨大盘子,每个艺伎姑娘都喂着分配给她的男人。她们用象牙筷子挑起一小块鱼,或几根绿色蔬菜,喂给自己的那个男人,用无数像毛巾一样的小小餐巾帮我们擦嘴擦脸,餐巾都湿润又芬芳。
我的那个艺伎离我非常近,她的身体靠在我的身体上,带着讨人喜欢的微笑,哄着我吃喝。她不断往我杯子里倒某种酒,著名的清酒,我猜。那酒味道好极了,但食物中鱼太多了,直到他们送进来一盘盘牛肉,都切成小小的方块,蘸着某种美味的酱。
近距离地观察这位讨人喜欢的艺伎,我知道她至少有四十岁,虽然她的身体紧贴着我的,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除了她和服上的许多织花。她就像具埃及木乃伊一样,被紧紧裹了起来。
晚餐后,姑娘们轮流娱乐我们。一个姑娘演奏了一种像长笛的乐器,我那时已经喝了太多酒,不熟悉的音乐听上去像是风笛。另一个姑娘则念了一首诗歌。男人们都鼓掌。然后我的艺伎站了起来,我为她加油,她翻了几个令人震撼的跟斗。
其实,她把我吓死了,因为她翻跟斗直接越过了我的头。然后她同样翻跟斗越过了F先生的头,但他在空中抓住了她,试图要亲吻她,或是类似的动作。我喝得太醉看不真切。她避开了他,轻敲他的脸颊表示责备,两人都欢快地大笑起来。
然后,艺伎姑娘组织男人们一起玩游戏。我震惊地看到那个游戏是一只棍子上的橘子,我们双手背在背后,去咬橘子。当我们这么做时,一个艺伎会在棍子的另一边也这么做。当橘子在男人和女人之间跳动时,两张脸就会爱抚地擦过对方,那让艺伎们咯咯直笑。
卡里在我身后低声说:“上帝,下次我们干脆玩转瓶子得了。”但他却对着F先生绽开大大的笑容,F先生似乎玩得极开心,用日语大声喊那些姑娘,还试着抓她们。还有其他游戏,包含了棍子、球和一些杂耍。我醉得太厉害,玩得和F先生一样开心。在某一个时刻,我摔倒在一堆坐垫上,我的艺伎把我的头捧到她大腿上搁着,用一片热乎乎的香味餐巾擦拭着我的脸。
接下来我所记得的,就是跟卡里一起坐在有司机的车里,穿行在黑暗的街道之中,然后,车停在了郊外一座大宅门前。卡里领着我到大门,门便魔法般地打开了,我们真的进了一幢东方的房子,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睡觉用的床垫,墙都是薄木做成的滑门。
我摔倒在其中一个垫子上,只想睡觉。卡里在我身侧跪下来。“我们今晚待在这里,”他悄声说,“明天一早,我会叫醒你。待在这儿,好好睡一觉,会有人照顾你的。”在他身后,我能看到F先生微笑的脸,他已经完全酒醒了,那令我脑中的警铃大作。我挣扎着从床垫上爬起来,但卡里把我往下推,然后我听到F先生的声音说:“你朋友需要有人陪。”我沉沉地躺在床垫上,实在太疲惫了,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我沉入了梦乡。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滑门打开的轻嘶声把我吵醒了。在阴影重重的暗淡光线中,我看到两个穿着亮蓝黄相间和服的年轻日本姑娘穿过打开的墙。她们拿进来一个小红木浴缸,里面装满冒着热气的水。她们脱下我的衣服,用她们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身体,按摩着每一块肌肉,把我从头到脚地洗起来。当她们这么做时,我勃起了,她们咯咯直笑,其中一个还轻轻拍了拍它。然后她们端起红木浴缸消失了。
我足够清醒,开始想卡里该死的到哪儿去了,但没清醒到能爬起身去找他。这样也好。滑门再次打开,这次只有一个姑娘,一个新的姑娘,单是看着她,我就能猜出她的功能会是什么。
她穿着一件垂坠感十足的长长的绿色和服,藏住了她的身体。她的脸很美丽,妆容强调了她的性感。她厚厚的黑色头发盘在头顶,一把似乎由珍贵宝石镶嵌的精美梳子别在头顶。她走向我,在她跪下来之前,我能看到她的双足都赤裸着,小小的,形状美极了,脚趾上涂了深红的甲油。
灯光似乎更暗了,突然间,她就变成了赤裸的。她的身体是一种纯粹的牛奶般的白,胸脯小而圆挺,乳头是惊人的浅粉色,就像它们是被染红的。她弯下腰,把梳子从发间摘下来,摇晃着头。长长的黑色长发无穷无尽地悬于我身体上,覆盖住它。然后,她开始亲吻着我的身体,她的头认真地轻轻摇摆着,丝般的厚厚黑色长发甩过我的大腿。我躺了回去。她的嘴温润,舌却带着些粗暴。当我试着移动时,她把我压回去。当她做完后,她躺到我身边,把我的头搁在她胸脯上。夜里某一刻,我醒了过来,跟她做了爱。她的双腿紧紧缠住我的,猛烈地移动着,好像这是一场我们俩性器间的战争。那是一场激烈的性爱,高潮时,她发出一声细细的尖叫,我们摔到了床垫外,然后相拥入眠。
门滑开的声音再次吵醒了我。房间里充满晨曦的光线,那姑娘已经走了,透过洞开的墙壁,在相连的房间里,我看到卡里坐在黄铜包裹的巨大箱子上。虽然他离得很远,我还是能看到他微笑着。
“好了,梅林,快点起来吧,”他说,“我们今天早晨飞去香港。”
那个箱子那么沉,得由我来把它拖到车边,卡里拖不动它。没有司机,卡里负责开车。我们到机场后,他把车停在航站楼外。我拖着箱子走进去,卡里在前面开路,把我领到行李托运柜台。我仍有些昏昏沉沉的,那巨大的箱子又不断地撞着我的小腿胫骨。托运时,章子盖到了我的机票上,我琢磨着这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卡里没注意这一点,我也没说什么。
我们穿过门,走上停机坪,朝飞机走去,但我们并没有登机,卡里等待着,直到一个装得满满的行李卡车从航站楼绕过来,我们能看到黄铜包裹的巨大箱子正在最上面,在我们的注视下,工人们把它装进飞机机腹。我们上了飞机。
飞去香港要花超过四个小时,卡里很紧张,我玩纸牌又赢了他四千块。当我们玩牌时,我问了他一些问题。
“你跟我说的是明天离开。”我说。
“是啊,我也以为是那样,”卡里说,“但F先生准备好钱比我预计的早一些。”
我知道他纯属胡说。
“我爱死了那个艺伎派对。”
卡里咕哝着,假装研究自己手上的牌,但我知道他的心思不在牌局上。
“该死的高中生阴道撩拨队,”他说,“那些艺伎的鬼玩意都是狗屎,我宁愿选拉斯维加斯。”
“我可不确定,”我说,“我觉得那挺有趣的,但我得承认,我之后得到的那点小甜头更好。”
卡里完全忘记了他的牌。“什么甜头?”他问。
我跟他说了大宅里的姑娘。卡里咧嘴笑开了。“那是F先生安排的,你这走运的狗娘养的,而我却整夜都在外面奔波,”他顿了一顿,“所以你的防线终于崩溃了。我敢打赌这是你第一次背叛在洛杉矶的那个妞。”
“是啊,”我说,“管它的呢,三千英里之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算。”
当我们在香港着陆时,卡里说:“你去行李认领区等箱子,我守在飞机旁,等着他们把行李搬下来,然后我会跟着行李车,这样,任何鬼鬼祟祟的小偷就都偷不到它了。”
我迅速地穿过航站楼,走到行李传送带那边。航站楼非常拥挤,人们的脸跟在日本的不太一样,但大部分仍是东方面孔。行李传送带开始运转起来,我专注地盯着,等待黄铜包裹的箱子从斜槽里滑下来。十分钟后,我开始疑惑卡里为什么还没出现。我四处看了一圈,谢天谢地,这里没人戴纱布口罩。那些东西让我很受惊吓,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危险分子。
然后,那个黄铜箱子从斜槽里掉了下来,当它转到我身边时,我抓住了它。它仍然沉甸甸的,我检查了一下,确保它没有被刀划开。这么做时,我注意到把手上贴着一个小方块名牌,上面写着“约翰・梅林”,然后,名字下面是我的家庭地址和护照号码。我终于明白了卡里为何要叫我来日本。如果真有人会被抓进监狱,那个人将会是我。
我坐在箱子上,大概三分钟后,卡里出现了。看到我时,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太好了,”他说,“我找了辆出租车,正在等着,我们去银行吧。”这一次,他提起了箱子,毫无困难地把它一直拎出了航站楼。
出租车在挤满了人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我什么都没说,我欠卡里一个巨大的人情,现在,我还了他的情。我因为他欺骗了我,并让我暴露在如此的危险之下而觉得受伤,但格罗内维特会为他骄傲。因为同样的传统,我决定不告诉卡里自己已经明白过来的事情。他肯定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也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出租车停在主街上一幢摇摇欲坠的建筑前,窗上印着金色的字——双叶国际银行。在门的两侧,是两个扛着机关枪的穿着制服男人。
“危险的城市,香港。”卡里说着,冲保安点点头。他自己把箱子提进了银行。
进门之后,卡里沿着走廊走进去,敲响了其中一扇门,我们走了进去。一个亚欧混血的络腮胡小个子冲卡里笑着,跟他握手。卡里向我介绍他,他的名字是个奇怪的音节组合。那亚欧混血领着我们沿着走廊继续往里走,一直到了一间巨大的房间,里面有张长长的会议桌。卡里把箱子扔到桌子上,开了锁。我得承认,眼前的景象令人大开眼界,箱子里塞满了崭新的日元现钞,灰蓝色的纸上印着黑色文字。
那亚欧混血拿起一部电话,喊出一些指令,我猜是中文。几分钟后,房间里就站满了银行职员,一共十五个,都穿着那种闪亮的黑色西服。他们立即开始对付箱子里的钱,一共花了他们超过三个小时,才数完并整理好所有的钱,然后再数再核对一遍。那个欧亚混血把我们带回他的办公室,拿出一沓文件,签了名,盖上公章,然后把它递给卡里。卡里把文件看了一遍,放进自己口袋里。这一包文件就是那个“小”收据。
最终,我们站在了银行外面阳光照耀的街道,卡里无比地兴奋激动。“我们做成了这事,”他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我摇摇头。“你怎么能冒这样的险?”我说,“这样处理这么多的钱实在是太疯狂了。”
卡里冲着我微笑:“你该死的以为在赌城的赌场里做的都是什么生意?全都是冒险,我得到的就是一份冒险的工作。在这件事上,我知道做成的几率很大。”
当我们坐进一辆出租车后,卡里指挥司机把我们送去机场。“上帝,”我说,“我们穿越了半个地球,而我甚至连在香港吃一顿饭都没机会?”
“我们就别冒险了,”卡里说,“说不定有人会认为钱还在我们手上,我们赶紧回家吧。”
在飞回美国的长途旅程中,卡里运气非常好,赢回了他欠我的那一万块中的七千块。如果不是我决定不玩了,他很可能会把所有钱都赢回去。
“得了吧,”他说,“给我个机会回本啊,公平一点。”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不,”我说,“我想在这一次旅程里赢你一回。”
那让他有些意外,于是任由我在回洛杉矶剩下的旅程里睡觉。当他等着飞回拉斯维加斯时,我陪着他。我睡觉时他肯定把事情全部琢磨了一遍,然后明白我看到了箱子上的名牌。
“听着,”他说,“你得相信我。如果你在这次旅途中遇上任何麻烦,我和格罗内维特、F先生都会把你弄出来,我很感激你所做的,如果没有你,我绝对不可能完成这趟旅程,我没有那个胆子。”
我大笑。“你玩纸牌欠我三千块,”我说,“就把那钱放到香格里拉的兑筹处,我会用它来当百家乐的赌注。”
“当然,”卡里说,“听着,你真的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背叛你的姑娘才觉得安全么,要跟她们相隔三千英里?整个世界也没那么大,你出轨的机会少得可怜。”
我们大笑起来,在他登机前握了握手,他仍然是我的兄弟,老伙计“算牌”卡里,我只是不可能完全信任他。我一直都清楚他是什么人,并接受了他的友情,我怎么能够在他做真实的自己时生气呢?
我穿过西部航空公司的洛杉矶航站楼,停在电话亭边。我得打电话给简奈尔,告诉她我来了洛杉矶。我不知是否应该告诉她我去了日本,但我决定不告诉她。我会按照格罗内维特的方式行事。然后我才记起另一件事,我没有从东方给瓦莱莉和孩子们带任何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