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斯布鲁克晤谈(1 / 2)

亨利-马克西米利安看着因斯布鲁克在下雨。

皇帝在此驻跸,以便监督特伦托主教会议上的讨论。这次会议,如同所有本应就某事作出决定的大会一样,很有可能不了了之。人们在御前会议上只谈论神学问题和教会的法令;一个习惯于在伦巴第丰美的乡间逐鹿的人,对在泥泞的山坡上打猎未免兴味索然;上尉看着愚蠢的雨没完没了地在窗玻璃上流淌,只好暗暗在心里像意大利人那样诅咒。

他从早到晚哈欠连天。在这个佛兰德斯人眼里,伟大的查理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忧伤的傻瓜,西班牙式的排场就像一副亮闪闪的笨重铠甲,阅兵的日子穿上让人汗流浃背,任何老兵都会觉得还不如一张水牛皮。当年从军的时候,亨利-马克西米利安未曾想到过淡季的烦闷,他骂骂咧咧地指望已经摇摇欲坠的和平让位于战争。幸而皇帝身边的饭菜有的是肥鸡、烤狍子和鳗鱼酱;他吃得很多,以遣烦闷。

一天晚上,他坐在小酒馆里,正在推敲如何在一首十四行诗里描绘瓦尼娜·卡米如簇新的白缎子般的胸脯,那是他在那不勒斯的亲密女友,这时他感到自己被一个匈牙利人的马刀碰了一下,而他正想跟人找碴儿。他生性喜欢用刀剑来解决争执;何况出于天性,这类争执对他必不可少,就像一个手艺人或者大兵喜欢用拳头或者破鞋斗殴。这一次,决斗以夹杂着拉丁语和土语的谩骂开始,但很快就完事了;匈牙利人是个胆小鬼,他躲到丰满的女店家身后;一切都在女人的哭喊声和杯盘的碎裂声中结束了,上尉心怀厌恶地坐下来,试着重新润色他的四行诗节和三行诗节。

然而他对韵律的热情已经过去。尽管他不肯承认,脸颊上的一处刀伤仍不免让他感到疼痛;充当绷带缠在头上的手帕很快就染红了,那副样子就像个局部充血的人一样可笑。他面对桌上的一份胡椒炖杂烩,无心下咽。

“您还是去看看外科医生吧”,店主人说。

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回答说,所有外科医生都只配被视为笨驴。

“我倒认识一个有本事的”,店家说。“不过他很奇怪,不愿意给人看病。”

“那算我走运”,上尉说。

雨一直在下。店家站在门口,看着滴水檐槽哗哗地流水。他突然说:

“说到就到。”

一个人身披斗篷,好像怕冷的样子,戴着褐色风帽,微微弓着背,沿着水沟疾步走来。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叫出声来:

“泽农!”

那人回过头来。隔着堆满糕饼和待烤肉鸡的橱窗,他们相互定睛细看。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在泽农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乎害怕的不安。炼金术士认出了上尉,放下心来。他一只脚跨进低矮的店堂里:

“你受伤了?”他说。

“如你所见”,另一个说。“既然你还没有去炼金术士的天上,就赏给我一点纱布和一滴药水吧,倘若没有青春之泉。”

他的玩笑是苦涩的。他看见泽农老了许多,感到非常酸楚。

“我不再给人看病了”,医生说。

但是他打消了疑虑。他走进店堂,用手扶住身后在风中摇晃作响的门扇。

“原谅我,亨利表弟”,他说。“我很高兴看见你亲切的面孔。但是我不得不提防那些讨厌的人。”

“谁没有自己讨厌的人?”上尉说,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债主们。

“到我的住处去吧”,炼金术士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在那儿比在酒馆里更自在。”

他们一同走出去。大雨倾盆而下。这样的天气里,狂乱的空气和雨水仿佛将天地搅成一片悲凉的混沌。上尉发现炼金术士的脸色忧虑而又疲惫。泽农用肩膀推开一所屋顶低矮的大房子的房门。

“你的店家高价租给我这间废弃的铁匠铺,在这里我差不多可以避开那些好事者”,他说,“炼金子的人是他。”

屋子里隐约泛着浅红色的火光,微弱的火堆上有一只火泥罐子,里面煮着东西。从前占据这所房屋的铁匠留下来的铁砧和铁钩,使这个阴暗的屋子看上去像一间行刑室。一架梯子通往楼上,想必那是泽农睡觉的地方。一个年轻仆人,长着一头红发,短短的鼻子,在角落里装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泽农吩咐他送上饮料后就放他歇一天假。随后他开始找布条,帮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包扎好之后,炼金术士问他:

“你在这个城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当密探”,上尉爽快地回答。“埃斯特洛斯老爷交给我一个关于托斯卡纳事务的秘密使命;实际情况是他对锡耶纳心存觊觎,不甘心自己被赶出佛罗伦萨,希望有朝一日收复失地。我装作来尝试各种沐浴疗法,比如德国的火罐和芥子泥,我在这里讨好教廷大使,他太喜欢法尔内塞家族了,不可能喜欢美第奇家族,而他本人则无精打采地讨好皇帝。这跟玩波希米亚牌戏也差不多。”

“我认识教廷大使”,泽农说,“我为他看看病,也为他炼炼金;他大概只认定由我在文火上熔化他的银子。你注意到没有,这些长着羊脑袋的人很像山羊和古代的喀迈拉?这位老爷写作轻浮的小诗,过分宠爱他的年轻侍从。倘若我有为他拉皮条的本事,想必可以大赚其钱。”

“我在这儿干什么,难道不是在拉皮条?”上尉说。“他们全都在干这件事;有人弄到女人,或者别的东西,有人弄到正义,有人弄到上帝。最诚实的还得算出卖肉体而不是烟雾的人。但是对于我手中这笔小买卖的商品,我并没有看得太认真,这不过是些被出卖了一次又一次的小城市,是些染上梅毒的忠诚和腐烂的机遇。在一个喜欢玩弄阴谋的人可以塞满腰包的事情上,我至多只能捡到支付驿马和客栈的费用。我们将在穷困中死去。”

“阿门”,泽农说,“请坐。”

亨利-马克西米利安站在火盆边;一股水汽从他的衣服上冒出来。泽农坐在铁砧上,双手垂在膝盖之间,看着通红的火炭。

“泽农,你一向喜欢与火为伴”,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对他说。

红头发的跟班送来葡萄酒,吹着口哨出去了。上尉接着说,一边给自己斟酒:

“你还记得圣多纳西安教堂议事司铎的担忧吗?你的《未来事物之预言》将会让他最悲观的忧虑得到证实;你关于血液性质的那本小册子,我一页也没有读过,在他看来也许更像出自一个剃头匠之手,而非出自哲学家笔下;你的《物质世界论》会让他掉眼泪。如果你不幸回到布鲁日,他会给你驱魔的。”

“他会做更糟糕的事情”,泽农说,一边扮了个鬼脸。“然而我已经设法用一切恰当的委婉措辞来包裹我的想法。我在这里放一个大写字母,那里放一个<b>名字</b>;我甚至在我的句子里塞进了一套笨重的<b>标志</b>和<b>本质</b>。这些絮叨的废话好比我们的衣服和裤子;它们保护穿戴它们的人,并不妨碍下面是不受干扰的裸体。”

“它们会妨碍”,功成名就的军官说。“每次在教皇的花园里看见一尊阿波罗,我都不免羡慕他,他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样子跟他母亲勒托生下他的时候一样。人只有自由才会舒适,将见解隐藏起来比将皮肤遮盖起来更不自在。”

“不过是战争策略而已,上尉!”泽农说。“我们生活在其中就像你们躲在掩体和堑壕里。我们最终为其中的暗示而自鸣得意,暗示可以改变一切,就像将一个负号不起眼地放在一笔数字前面;东一处西一处,我们想方设法放上一个比较大胆的词语,就好比一眨眼,一片轻轻掀起的葡萄叶,或者是摘下随即又戴上的面具,好像若无其事。这样一来,我们的读者就会分化成不同类别;愚蠢的人相信我们;还有一些蠢人,以为我们比他们还蠢,便离我们而去;剩下的人在这个迷宫里自己寻找出路,学会跳过或者绕过谎言的障碍。我相信即便在那些最神圣的书里,我们也能找到同样的遁词。用这样的方式来读,任何书都变成了天书。”

“你将人们的虚伪夸大其词了”,上尉耸耸肩说。“大多数人想得太少,哪里还能想到什么言外之意。”

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一边往杯子里斟满酒:

“尽管看来奇怪,伟大的查理皇帝目前以为他想要的是和平,而教皇陛下也一样。”

“谬误和它的代用品谎言,不是死去的头脑,又是什么呢?没有这种惰性物质,过于不稳定的真理就不能在人类的研钵里得以研磨……这些好争辩的平庸之辈将他们的同类捧上天,却谴责与他们意见相左的人;然而当我们的思想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时,他们却根本抓不住;他们看不见这些想法,就像一头易怒的牲畜在笼子里看见一件奇怪的东西,它既不能撕碎它,也不能吃掉它,很快它就视而不见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变成隐形人了。”

“痴人说梦,”上尉说。“我听不懂你的话了。”

“难道我是塞尔维这个蠢驴”,泽农狠狠地接着说,“我手头有心脏的舒张和收缩运动要研究,这对我来说重要得多,难道这时我会为了捍卫对某一信条的理解而在广场上被火慢慢烧死?如果我说三者集于一身,或者世界在巴勒斯坦得救,难道我不能在这些话里包含一层表面意义之下的隐秘含义,让我自己摆脱尴尬,甚至不觉得自己在说谎?有些红衣主教(我认识几个)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脱身的,还有那些如今被奉为圣人的学者们也这样做过。我跟别人一样写那个庄严的名字的四个字母,但是我放在其中的是什么呢?一切,还是一切的安排者?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还是以不存在的方式而存在的,如同空无一物或者夜的黑暗?就这样,在是与非之间,在赞同和反对之间,有着宽阔的地下空间,处境最危险的人也可以在那里安然无恙地生活。”

“你的出版审查官们可没有那么笨”,亨利-马克西米利安说。“巴塞尔的这些先生们和罗马的圣职部能够读懂你,足以为你定罪。在他们眼里,你只不过是个无神论者。”

“在他们看来,跟他们不一样的东西就是反对他们”,泽农苦涩地说。

他斟满杯子,也大口大口地喝酸涩的德国葡萄酒。

“谢天谢地!”上尉说,“各种各样的假虔士还不至于到我的情诗里来找碴儿。迄今为止我只碰到过简单的危险:战争中的刀枪,意大利的热病,妓女身上的梅毒,客栈里的虱子,还有各处的债主。我跟那些戴软帽或者方帽、剃度或者没有剃度过的家伙们打交道的机会,不会比狩猎豪猪的次数更多。我甚至没有驳斥罗贝泰洛·杜迪纳那个蠢货,他以为在我翻译的阿那克瑞翁里发现了错误,而他对希腊文以及任何文字,都只不过粗识而已。我跟其他人一样喜欢科学,但我并不在乎血液在腔静脉里是上升还是下降;我只需要知道人死去时它会变冷,这就够了。地球是否在转动……”

“它在转动”,泽农说。

“地球是否在转动,连我行走在上面的此时此刻都不会在意,当我躺下时就更不在乎了。至于信仰,假如主教会议能作出决定的话,它决定什么我就信仰什么,就像今天晚上酒馆老板随便弄点什么我就吃什么。碰上什么样的上帝和时代,我都随遇而安,尽管我更愿意生活在人们崇拜维纳斯的时代。甚至在我垂死之际,如果一时心动,我也不想失去转向耶稣基督的机会。”

“你就像一个人相信隔壁的陋室里有一张桌子和两条凳子,因为他不在乎。”

“泽农兄弟”,上尉说,“我看见你干瘦、疲惫、惊慌,穿一身连我的仆人也不屑穿戴的破衣衫。难道值得用二十年的努力来达到怀疑吗?它在任何正常的头脑里都会自动冒出来。”

“毫无疑问”,泽农回答道。“你们的怀疑和信仰是浮在表面的气泡,但是在我们内心沉淀下来的真理,就像一次危险的蒸馏过程中留在曲颈甑里的盐,它存在于解释和形式的内部,对于人的嘴而言,它要么太烫要么太冷;对于文字而言,它过于精妙,而且比文字还要宝贵。”

“比庄严的音节还要宝贵吗?”

“是的”,泽农答道。

他不由自主降低了声音。这时,一个游方僧来敲门,得到上尉施舍的几个苏后走开了。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回到火盆旁坐下;他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还是跟我讲讲你的游历吧”,他轻声说。

“为什么?”哲学家说。“我不会跟你讲东方的神秘;它们根本不存在,何况你也不是那种无聊之辈,会对苏丹的后宫景象感兴趣。我很快发现,各处的人都有两只脚,一双手,一个男性生殖器,一个肚子,一张嘴和两只眼睛,与这个事实相比,人们大肆渲染的气候差异实在不值一提。人们猜测我到过的一些地方,其实我根本没有去;我自己也编造过一些旅行,为的是不受干扰地待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人们以为我已经到了鞑靼诸国,而我却在朗格多克的圣灵桥安安静静地做实验。还是来谈谈更早的事情吧:我刚到莱昂不久,我的院长就被他的僧侣们从修道院里赶了出来,这些人谴责他信奉犹太教。的确,他陈腐的头脑里装满了从《辉煌之书》里摘录的奇异的句子,内容是金属、天界和星宿之间的对应关系。在鲁汶,我学会了蔑视寓意而醉心于那些用来象征事实的练习,我一心要在这些象征物上建立起什么,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事实。但是再疯狂的人身上也总有一些属于智者的东西。我的院长长期以来用蒸馏甑做实验,他发现了某些实用的秘密,被我继承下来了。随后,我在蒙彼利埃的学校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学到:那里的人将加利安奉若神明,拿自然来为他献祭;我攻击加利安的某些概念,连剃头匠让·米耶都知道,这些概念是通过解剖猴子而不是人得来的,那些博学之士却宁愿相信人的脊柱从基督的时代以来发生了变化,而不愿承认他们的神谕是轻率和错误的。

“然而那里还是有几个大胆而有头脑的人……人们的偏见一时难以改变,我们缺少尸体。有一个叫作龙德莱的人,一个矮小壮实的医生,跟他的名字一样滑稽,他的儿子前一天死于猩红热,那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我跟他一起在国王谷采过草药。我们在一个弥漫着醋味的房间里解剖这具尸体,他不再是儿子或者朋友,而只是一部人体机器的好样本。在那里,我第一次感到无论机械还是炼金术,不过是将我们的身体教给我们的真理应用于对宇宙的探究,人体反映了一切的结构。要将我们置身其中的世界与我们自身这个世界相互比照,恐怕穷尽毕生时间也不够用。肺是让炭火燃烧的扇子,阴茎是一件投射武器,在身体蜿蜒曲折的河道里流淌的血液是一个东方花园的沟渠里的水,至于心脏,视我们采用哪一种理论而定,是水泵或者炭火,大脑是用来提纯心灵的蒸馏器……”

“我们又掉进寓意里了”,上尉说。“身体是最可靠的现实,如果这是你的言下之意,不妨直说。”

“并不完全”,泽农说。“这副躯体——我们的王国——有时在我看来,组成它的材质像影子一样松散和转瞬即逝。我想不到会在一条街的转角看见你,倘若看见我死去的母亲,我也不会更加吃惊。你的面容苍老了,你的嘴还叫得出我的名字,然而二十年间,你的体质已经不止一次发生变化,时间改变了你的肤色,也重塑了你的外形。多少茬小麦生长,多少牲畜生下来又死去,才能养活这个亨利,他既是,又不是我二十岁时认识的那个人。还是回到旅行的话题吧……圣灵桥并非安身之地,人们在窗户后面窥伺新来的医生的一举一动,再说我想投靠的主教离开阿维尼翁去了罗马……我在一个背教者那里找到差事,此人在阿尔及利亚负责为法国国王的马厩补充军马:这个老实的强盗在我门前摔断了腿,为了感谢我帮他疗伤,他让我搭乘他的单桅帆船。至今我对他仍然心怀感激。在柏柏里,我那些关于弹道的著作为我赢得了苏丹陛下的友谊,也得到机会研究石油的特性以及它与生石灰混合的效果,目的是制造从他的舰队船只上发射出去的引信。到处都一样:王公们需要机械来增加或者保住他们的权势,富人们需要金子,这样我们就得以在一段时间里维持生计;而怯懦和野心勃勃的人想了解未来。我尽自己所能处理好这一切。最好的意外收获还是一位体质虚弱的总督或者一位患病的苏丹:钱财就会滚滚而来;在热那亚的圣洛朗教堂旁边,或者在佩拉的基督徒聚居区,一幢房屋就会破土而出。我需要的工具应有尽有,其中最难得和最珍贵的,是随心所欲地思考和行动的自由。接着就有眼红的人玩弄诡计,傻瓜在背后议论纷纷,谴责我亵渎了他们的《古兰经》或者《福音书》,然后还会发生宫廷阴谋,可能将我牵涉进去。末了总有那么一天,你最好用剩下的最后一枚金币去买一匹马或者租一条船。二十年来,我的生活充满这些小小的波折,书上则称之为历险。我由于过分大胆杀死过一些病人,而同样的大胆也曾经救活另一些人。但是我之所以关心他们的病情是恶化还是好转,主要是为了证实一个诊断是否正确,或者为了验证一种方法是否有效。亨利兄弟,如果技艺和观察不能转化为能力,它们是无济于事的:老百姓有理由将你看作某种魔法或者妖术的信徒。让流逝的东西变得持久,提前或者推迟规定的时辰,掌握死亡的秘密以便与它抗争,利用自然的手段来帮助或者挫败自然,控制世界和人,重塑它们,也许创造它们……”

“有些日子,一边重读我的普鲁塔克,一边我会在心里想,为时已晚,建功立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上尉说。

“幻象而已”,泽农说。“你心目中的那些黄金时代,就像大马士革和君士坦丁堡,从远处看是美丽的;要在它们的街道上行走,才能看见麻风病人和死狗。你的普鲁塔克告诉我,赫腓斯提翁跟普通病人一样,在该禁食的日子里执意要吃东西,还有亚历山大,喝起酒来像个德国醉汉。自亚当以降,没有多少两足动物配得上人这个称谓。”

“你是医生”,上尉说。

“是的”,泽农说。“但也做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