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祭品
纪屿安被他盯的不自在,假装观察环境,嘴里分析道:“这个正厅里有个雕像,正对着门,和我下午在山神庙里的摆设一样,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
说起正事后纪屿安立刻正经许多,神色也恢复如常。
纪嵘景注视着他的目光依旧炽烈,默默附和一声:“嗯。”
院子后面是厚重的大门,左边空荡荡的只有一座院墙,右边则搭了一间小棚子,小棚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连接着地道的水井口。
院子正前方是敞开的大院厅堂,漆黑的巨大雕像坐在莲花台上,它的头颅只有一颗,却有四面面向四方,每一面都有两只手,张牙舞爪地摊开举起,眉眼森森地瞪视着前方,面前的香炉上还有几根香烟在缓慢燃烧。
纪屿安走到香炉前停下,将正在燃烧地香拔出举起来细细地看。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香应该是什么样,但总觉得这香炉里插着的香很不正常,触感柔软而有弹性……
“外面的雨还在下。”纪嵘景说道,拉着纪屿安躲进了屋子里,和雕像在一个房间里。
雨?
纪屿安喃喃道:“雨是那个祭司敲钟后引来的,钟在哪儿?”
他往四周看去,但这家山神庙的布置去其他几户人家的院子不同,其他人家这一排有三个屋子供人居住,山神庙的屋子却全被打通,只摆放了雕像,还有一些供桌、香炉、法器之类的物品。
这里并没有供人居住的屋子,也没有那只能够呼风唤雨的铜钟。
纪嵘景想了想,冒雨跑了出去,攀着墙根爬到墙顶上往后看。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纪嵘景忽然快步往后走去,身影从纪屿安眼前消失。
纪屿安眉心微蹙,两头磨尖的铁棍在他手心若隐若现,下一秒,纪嵘景又扛着一个东西窜回了墙顶上,然后跳下来大步走到纪屿安面前,把扛着的东西扑通一声扔在了地上。
纪屿安惊讶地蹲在被他扔在地上的“东西”前,赫然发现他扛出来的居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少女脑袋歪在一旁,显然人正昏迷着。
纪屿安问道:“你把她打晕了?”
纪嵘景耿直地说:“她看到我了,想出声叫人。”所以他才动手的。
纪屿安看向雕像后面那堵墙,问道:“这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吗?”
纪嵘景嗯了一声,纪屿安点点头,不在说话,低头观察起面前的少女。
少女头发很长,杂乱地披在肩上,身上穿着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截搭出的衣服,很宽松,像是睡衣,估计她之前正在屋里睡觉,半夜起身时不小心和纪嵘景撞上了。
纪屿安捏住她的鼻子捂住她的嘴,少女无法呼吸,很快胸膛便剧烈鼓动起来,人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迷茫地看向头顶上方,和纪屿安的视线对在一起。
纪屿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的眼神在短短时间内从茫然变为冷静,便意识到这个女生估计不好忽悠。
他松开捏着她鼻子的手,却仍捂着她的嘴,和纪嵘景说道:“把镰刀拿出来,架她脖子上。”
纪嵘景依言照办。
当死神之镰架到她脖子上的一瞬间,纪屿安如愿看到少女身形的僵住,眼中有一抹恐惧飞快划过。
纪屿安勾了勾唇角,心想A级鬼器果然好用。
虽然面前的少女可能还未觉醒,但对强大鬼器的畏惧却已深入骨髓。
纪屿安压低声音,语含威胁:“如果你不想死的话,等下我松开嘴后不准叫,知道吗?”
少女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一脸憋屈地点了点头。
纪屿安慢慢松开手,仍防备地盯着他。只要少女有叫喊的迹象,他立刻就会堵住她的嘴。
不过少女挺识时务的,没让他的防备派上用场。
纪屿安刚一松开手,她压着声音,立刻就气势汹汹地问道:“你们是下午来旅游的那批游客?”
纪屿安笑了笑:“你挺聪明,除然。”
少女除然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警惕地问道:“你从哪知道的我的名字?”
纪屿安嘲弄道:“不如你先猜一猜我们找上你的目的?”
除然冷哼道:“我不想猜,你们有话直说。”
“好啊。”纪屿安配合道:“我们有话直说,等下你也有问必回,如何?”
“我们互相节省时间,不搞那些弯弯绕绕。”
除然没有反应,纪屿安静静看着她,给纪嵘景使了个眼色。
纪嵘景动了动镰刀,锋利的刀刃瞬间将她脖颈上的肌肤割破了一点,一缕微弱的鬼气从她的脖颈处飘出来。
除然僵住,眼中浮现出恐惧,她终于服软,答应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纪屿安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才对。”
他这么说着,眼底却闪过一抹疑惑。
除然的鬼气十分微弱,像是不入流的小鬼怪。难道她并不是副本BOSS?副本BOSS是她的母亲?
纪屿安不确定,目前得到的线索还不够他锁定BOSS的身份,索性便将这个问题放到一旁,专心从除然这里薅线索。
“我问你,你们舌山的人为什么要绑架外来的游客?”
除然脸蛋绷紧,僵着脸含糊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纪屿安眼底冷色愈重,徐徐道:“我劝你想好以后再回答我。”
除然还在嘴硬:“我真的不懂你们的意思。”
“不要着急,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我既然问你,便是确定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纪屿安抬起手,指着院棚下的那口水井说:“我们在寨民老徐家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地道,我们顺着地道一路走,一路找,终于找到了这口水井,然后从井里爬了出来。”
除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口井,脸色瞬间变了变。
“你猜我们为什么找这口井?因为我们在地道里发现了一群女人。我和她们聊了聊天,然后从她们那儿听说了一些十分骇人听闻的事情。”
“够了!”除然忍无可忍,大声喝止。
纪屿安竖起食指比在唇边:“嘘,噤声。”
“相信我,招来更多的人对你而言并没有好处。”
除然恨恨地闭上了嘴,头颅低垂。
纪屿安很沉得住气,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你慢慢想,等你想出结果后再告诉我。离天亮还早,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开口。”
除然目光闪烁:“我妈妈半夜可能会去我房间看我。”
“那不然我现在就去把她解决掉?”
除然忽然叹了口气,脊背松软无力,像是支持着她的一口气猛然间都散去了一般,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我都告诉你们……”她终于松口。
舌山里有很多个寨子,这些寨子分散在山谷各地,其中唯有鸡舌寨十分特殊。
不仅是因为鸡舌寨坐落在舌山山顶,更因为鸡舌寨有一位据说能沟通、祭祀舌山山神的祭司。
舌山的寨民偏居一隅,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思想冥顽不化。而舌山虽然资源富足,但是山势陡峭,且树林中有许多毒蛇虫蚁和野兽,因此危险性也很强,时常有人损命。
故而舌山本地的寨民十分畏惧山神,对山神的祭司也很推崇,视其为国主君王,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舌山这样的传统维持了数百年,直到外界科技高速发展,外面的工程队进入舌山探险侦查,舌山的寨民才和外界取得交流。
舌山占地辽阔,茂产丰盛,但因为山谷树林太多无法砍伐,导致这里很难开发建设。而除去资源外,舌山的风景也很秀美怡人,当地政府并不愿意放弃这块宝地,于是积极与舌山的祭司沟通联系,最后将舌山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大肆宣传,吸引了大批游客前来旅游。
随后问题便来了——
鸡舌寨的寨民世世代代居住在舌山,思维早已固化。哪怕知道外界的生活更便捷方便,他们也不愿出去,固守龟缩在一地不愿改变。
而因为与外界接触太少,内部通婚太严重,当地的寨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身体畸形,且女人十分稀少。
当这些寨民封闭自己时,即便存在毛病也只能自己守着苦果咽下,除了祭神求神外别无他法。可当舌山的旅游业发展起来后,这个局势却开始变了。
舌山秀美如画的风景吸引了很多外来游客,这些游客中有着很多且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她们如同蜜糖一样香甜,吸引了当地的寨民。
当地的寨民并不重男轻女,但他们相当抱团排外。
简单来说,就是只把自己人当人,外来者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块引人垂涎的肥肉……
在各种各样的欲望的驱使下,很快便有寨民对外来的女游客们动手,将她们伪造成失踪或死亡,实则偷偷绑走扣在了寨子里,在她们身上发泄欲望,逼迫她们为自己生儿育女。
这就是当地寨民绑架大批女游客的目的,简单粗暴,又充满兽性。
除然解释完后嘟囔道:“在这里失踪的游客太多了,外界对我们充满怀疑,觉得那些游客的失踪和我们脱不开关系,所以近几年来旅游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总有一些不信邪的过来冒险,寨民们不敢做的太过,不敢给全扣下,十个游客最多扣下两三个。”
纪屿安沉默片刻,问道:“那么多人在这里失踪,就没有警察过来调查吗?”
“当然有。但是舌山太大了,里面有很多虫蚁野兽,即便是本地的寨民也时常会出事,有个把人失踪也是很正常的。虽然外界的人不信,但他们过来搜查时又查不到线索,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纪屿安不相信:“没有一个警察发现线索?我不相信,难道你们这里的寨民各个都是天生的高智商杀人犯,能将线索踪迹全部都抹平,不留一点痕迹?”
除然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瞒过警察的,反正寨民绑架游客的事一直都没有暴露,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些事,在此之前我从未察觉。”
纪屿安不由笑了:“你们这边的寨子无缘无故多出那么多的女人,你却说你最近才知道这些事,在这之前从未察觉……你不觉得这话太假了吗?”
除然面色瞬间煞白,她哆嗦着唇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骗你们,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他们居然做了这种事!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让妈妈阻止他们的!我妈妈是祭司,她说的话寨民们不敢不听!”
纪屿安神情淡漠,只冷冷地看着她。
除然缓缓垂下头颅,继续道:“我的母亲是祭司,我是祭司传人,我从小就住在鸡舌寨,也就是山顶上,从来没有下过山。我之所以没有发现这种事,是因为山顶上的寨民并没有绑架女人。当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他们……”
除然咬紧牙根,攥紧拳头:“他们想女人的时候都是去山下那些寨民的家里,山上净土一片,他们全都瞒着我和我妈妈!”
纪屿安回想起那个被黑袍裹住、周身阴郁诡谲的祭司的模样,觉得对方并不像是被瞒在鼓里的模样。
他沉思片刻,问道:“所以被绑架的那些人之前一直都被寨民放在山下,只是最近才被移到山上来……我听那群女生说,你们想把她们充作祭品,然后在祭典上将她们献祭给山神,有这么一回事吗?”
除然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你们这边的人可真是——”纪屿安叹为观止:“活着的时候在她们身上发泄着自己的兽欲,人要死了还要榨干她们最后的骨血,强迫她们将自己‘奉献’给你们所谓的神明。”
“你们真是恨不能将她们的每一滴血都吸干,将她们物化利用到了极致啊。”
除然攥紧拳头:“我知道寨民们做错了,我会放她们走,尽力弥补修复寨民们犯下的错误。”
“快了,再等两天祭典就结束了。等祭典结束,祭品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到时候我就和妈妈说,让妈妈放她们走!”
除然的神情十分坚定,没有一丝犹疑彷徨。
纪屿安对她之后的打算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究竟哪一条能指引他寻找到副本BOSS。
是那群被选作“祭品”的女人,还是即将到来的祭典?
副本的名字叫作[祭品],看似和那群女人关系更大。但那群女人在和本地寨民的交锋中明显处于下风……
无数思绪在纪屿安的脑海中转动,他思索半晌,继续和除然交流:“虽然你的母亲在山中的地位很崇高,但祭司的权威来自于山神,你放跑祭品势必会影响到祭典的举办,你确定等祭典结束后你母亲就会同意放那群女生离开?”
“我知道山里的密道怎么走,如果妈妈不同意的话,我就悄悄带她们走!”除然的话暴露出了年龄幼小所带来的缺陷,她不谙世事,想法太过天真。
“等祭典结束后你们还没被寨民找到的话再说吧,我看那林寨主和寨民的神情,他们应当不会善罢甘休。”纪屿安打量着她的神色:“那群女生被寨民带上来后就关在你家里,之后又是在你家失踪的,那些寨民就没有怀疑是你动的手脚吗?”
除然冷哼一声,傲然道:“就算怀疑又能怎么样,他们不敢质疑我的。我可是下一任的祭司!”
纪屿安有些困惑,祭司在舌山的地位真就那么高吗?
不过除然的妈妈的确很厉害,但除然的实力嘛……纪屿安对此持保留意见。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的实力差别是源自于个体的差异,还是现任祭司和候选祭司的差异。
除然并不知道纪屿安在想什么,她的神情混混沌沌,纠结片刻后对纪屿安说道:“我原本的打算是放走那批祭品撑到祭典结束后,再和寨民们交待的。没想到你们会突然来舌山旅游……祭典还没有开始,寨民如果找不到之前那批祭品的话,百分百会对你们出手。”
“如果真被抓到了,你们队里的女生还能活到祭典结束后,但你们这几个男生却是必死无疑的。不想死的话,我劝你们早点逃走。”
“虽然你们看上去有点厉害,但我们舌山的全部寨民加起来能有几千人,在庞大的数量面前,你们的个人实力完全不值一提!”
纪屿安无视她后面那番话,问道:“为什么女生能活下,男生就不可能?”
除然为了吓退他们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妈妈说女人对寨民们而言很珍贵,寨民们需要女人替他们繁育后代,山神怜悯祂的子民,所以即便选择女人作为祭品,也不会要她们的命,只取她们身体上的一部分血肉就够了。”
纪屿安想到在那个李裁缝家发现的老妇人残魂,她的两条裤管空空荡荡。假若不是先天残疾的话,那极有可能便是在祭典上被人生生砍下……
纪屿安面无表情地问:“那男生呢?”
除然细声道:“被选作祭品的男人肯定都是外来者,男人力气更大,又没有用处,留在寨里也是麻烦,所以往往抓到男人时寨民会当场杀死他们。将他们剥皮抽骨,放血撕肉,然后封存进妈妈特制的瓦罐里送到庙里来,当祭典开始时再取出。”
她沉默一瞬后小声说道:“我以前以为那些瓦罐里装的都是村民送上来的腌肉,直到慧如告诉我,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寨民拆分后装进罐子里……”
可想而知,这一连串的刺激对除然而言有多大,说到这一段时她的表情还有些恍惚,有种一言难尽的灰败木然。
纪屿安想到除然认知中的瓦罐里装的是“腌肉”,心想,她该不会是吃过那些肉吧……
想到这里,纪屿安也不由沉默了一下。
“谢谢你的提醒,等下回去后我尽量联系同伴,看看能不能离开这里。你再和我说一下你们祭典的流程吧。”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除然不解。
纪屿安低声道:“时间紧促,外面又还下着雨,我们来时坐车上来的,想避开寨民下山的话恐怕不易。所以我想先了解一下祭典的流程,万一我们被抓住了,就只能趁着他们准备祭典的空荡逃走了。”
他说的有道理,除然被他说服,便将祭典的流程告诉了纪屿安。
祭典的流程并不复杂,总共分几步。
第一步是祭典开始前的准备,首先寨民们要将男性祭品处理好装进瓦罐送进山神庙宇,然后用祭品的血倒满祭坛的凹槽。
第二步则是祭典开始当日,将女性祭品捆绑好后押到祭坛上,由祭司亲自引领她们“献祭”自己给山神。
前两步都与祭品有关,但第三步却不同,第三步的重点在于祭司传人,也就是面前的除然。
据除然说,祭司之位三十年一轮换,在祭祀当日,当祭司完成献祭祭品的仪式后,除然将在山神的见证下取代她的母亲称为新的祭司,成为舌山新一代说一不二的话事主。
听到这里时,纪屿安的眼神很微妙:“那如果没有祭品的话,你的母亲还会让位给你吗?”
“肯定会呀!”除然的语气理所当然:“我是妈妈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祭司候选,所有寨民都知道我就是下一任祭司,祭祀只不过是一个流程罢了。”
“除非山神亲自出现否定我,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就根本没有山神。”
纪屿安心想这可不一定,只不过“山神”不一定是山神,可能是其他东西包装而成。毕竟这里可是鬼怪的世界,真实存在着非自然力量,除然的母亲很明显便掌握着这一力量。
不管怎么说,纪屿安已经确定了除然身份的特别,他想,除然必定是祭祀当日的重要一环,虽然他暂时还不清楚除然所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因为除然很配合的态度,再加上她不能缺席祭祀,所以纪屿安在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就放了她,自己则和纪嵘景在除然的注视下又跳进了水井口中。
他并不担心恢复自由后的除然会出卖他们,毕竟就算她什么都不说,找不到祭品的寨民也迟早会将目光放到新来的学生鬼身上。
更别提他刚刚还安排了陈雪如将绑老徐的绳子松掉,算算时间,那个寨民指不定已经去通风报信,带人进入地道了……
事情不出纪屿安所料,在他和纪嵘景在地道里原路返回穿过两个地洞口时,老徐果然找到林寨主,带着一群寨民踢开了1号、3号两家之外的院子,把其中没进地道的学生鬼和玩家一网打尽,男女分开,五花大绑。
纪屿安通过那颗藏在石狮嘴里的眼珠看到,林寨主带着寨民将二十来个学生鬼押进了山神庙,而老徐则带着几个寨民正往自己家的方向冲了出去。
他将视角转换到被绑起来的学生鬼身上,林寨主留下十来个寨民看守学生鬼后,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寨民从水井口里跳下去。
联合起林寨主的行动和老徐离开的方向,纪屿安猜测老徐将他们的行动告诉了林寨主,此时他们从两个不同的入口进入地道,打的应该就是两面包抄的主意。
纪屿安不乐意看玩家爽快,更不想她们失去控制,便遥控着陈雪如带谭敏心和赵梓彤走上正确的路,随后双方在第三个地道口汇合。
谭敏心和赵梓彤是玩家,不能接触雨水,因此从头到脚都被布包的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隙。她们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看到有人从对面走过来时连忙拿手电筒晃了晃,看清对面的人是纪屿安和纪嵘景后才松了口气,抵御反抗的姿态松懈下来。
谭敏心走上前问道:“你们俩下来地道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纪屿安抬起手,五指张开盖在脸上,轻声说:“把手电筒拿开,光太亮,刺到我的眼了。”
谭敏心连忙将手电筒收起,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纪屿安的手缓缓落下,抬眸轻轻瞥了她一眼。
看着他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半张脸和眼睛,谭敏心微微一怔,总觉得他此时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晦涩,她来不及多想,便听面前人说道:“……我们本来在前面走,但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有一堆人在接近。我们不敢托大,就回头了。”
谭敏心愣住,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将纪屿安往旁一推,手电筒打开,直直往前照去,昏暗的地道里,扛着锄头的林寨主和几个寨民正站在不远处的后方,冲着他们狰狞地笑,一颗心霎时坠入谷底。
被她推开的纪屿安撞向山壁,纪嵘景急忙靠过去充当肉垫,才没让纪屿安撞伤。
谭敏心顾不上自己粗暴的动作,拉着赵梓彤转身想跑,陈雪如“紧张”之下不小心将两人绊倒。
纪嵘景将撞到他怀里的纪屿安搂住,冷厉的眸光从地上的谭敏心身上狠狠剜过,要不是纪屿安拦着,他恐怕就要动手了。
纪屿安扯了扯嘴角,撑着纪嵘景硬却弹性的胸膛上轻轻吸了口气。
捡起地上暗掉的手电筒重新打开,照往谭敏心她们逃跑的方向,昏黄的灯光照亮身后那一条路,几道扭曲的阴影投在山壁上。
蜿蜒的转角处,满眼阴冷的寨民老徐出现,带着另几个寨民将后面的路堵住,缓缓向几人逼近。
林寨主和老徐带着一堆寨民两翼包抄,手里拿着锄头等农具,将谭敏心、赵梓彤和一众学生鬼的去路挡住。
谭敏心看着逐渐逼近的寨民,一颗心沉进谷底。
她的脸色苍白,目光从崎岖陡窄的山洞移到面目扭曲的寨民手持的农具中,身后的赵梓彤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拉着谭敏心的衣角颤颤巍巍地问:“谭、谭姐,我们该怎么办?”那么多敌人,她们能逃得出去吗?
谭敏心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双全难敌四手,而她们又在地下密道里,寨民们占尽了主场优势。谭敏心这边不但没有助力,还有一堆走路都能将她们绊倒的‘拖后腿’的NPC。
谭敏心无奈发现,她和赵梓彤在眼前这种局势下,能逃脱的概率几乎几乎为0。
即便勉强逃脱,两人的战斗力也要因此大打折扣。除非……
谭敏心下意识看向了纪嵘景,她记得这个NPC曾经让她的役鬼感到害怕,他不是普通的NPC,如果他能动手的话,或许可以尝试对抗一下寨民……
谭敏心这么想着,与纪嵘景的视线碰到了一起,随后一怔,不禁打了个寒颤。
青年怀抱着那个略显消瘦的少年,他的面部依旧僵硬死板,一双眼睛却格外阴冷暴戾。
他死死地盯着谭敏心,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恶意一点也不比那些寨民少,甚至更为强烈。
谭敏心慌忙收回视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心里发苦地想,看来这波只能束手就擒了。
第24章祭品
谭敏心做出决定后低声交代赵梓彤:“动手的话胜算太低,先投降吧,等上去后看情况再应对。”
赵梓彤低低应了一声,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林寨主带着寨民走上前,桀桀冷笑:“你们这群小崽子倒是有本事啊,居然发现了地道。”
“呵呵,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对你们下手,结果你们上赶着找死,现在我倒是不用纠结了。原来那堆祭品逃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正好拿你们这群小崽子替上!老徐,动手,把他们几个绑起来押上去!”
老徐得令,立刻拿着一捆两指粗的麻绳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一脸怨毒地招呼着手下的寨民把几只鬼和两个玩家的手绑起来,押着他们离开密道,重回到地面上去。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起已经停了,纪屿安几个被寨民带到了山神庙,被绑的玩家和学生鬼、黑袍祭司和除然全部都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堆寨民。
一堆人挤在一起,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变得拥挤不堪,人鬼的呼吸交错混杂,空气逐渐浑浊腥臭。
黑袍祭司坐在藤椅上微微后仰,慢悠悠盘着一根莹白的骨珠串子,除然换了一身庄重正式的华服,垂着眸一脸乖巧地站在黑袍祭司身后。
林寨主一进来就大声乍呼地说:“祭司,我把闯进密道的这几个小贼也抓到了!三十三个学生仔全都在这里,一个不少!”
除然闻言偷偷拿余光去瞟,纪屿安正低着头看手腕上的绳子,敏锐地察觉到除然的视线,在她望过来的一瞬间倏地抬头,黑沉沉的眼珠子将除然吓了一跳,除然连忙转过头,不敢再和他对视。
黑袍祭司没理会身后除然的小动作,隐藏在黑袍下的视线从一众学生鬼身上划过,问林寨主:“之前逃掉的那些祭品呢,还没有找到吗?”
林寨主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冷着脸摇头道:“那群猪猡太能躲了,也不知道藏哪去了,舌山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她们。”
除然耳朵动了动,悄悄松了口气。
原先的那批祭品被她藏进了密道里,纪屿安之前也说自己和她们碰面了。之前林寨主跳下水井口时,她还在想她们会不也会被林寨主抓到。
好在她们的运气还不错,和纪屿安碰面之后可能走了其他的岔道口,没有和林寨主他们遇上。
黑袍祭司幽幽道:“实在找不到的话就算,拿这些新抓到的充作祭品吧。当务之急是筹办祭典,那群祭品等祭典结束后再慢慢搜,左右她们也逃不出去,迟早会露面的。”
林寨主颇不甘心,也只能无奈应了。
黑袍祭司起身,围着学生鬼转了起来。
学生鬼们面无表情,也不害怕,像机器人一般蹲在地上,看到黑袍祭司靠近也没有反应。
玩家做不到像它们这样无动于衷,虽然竭力表现出镇定,但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颤抖的小腿却将他们的忐忑不经意间暴露了。
变化来得实在太快,谭敏心和赵梓彤因为和纪屿安离得近,参与进了事件发展,对眼前的局势勉强有一丝心理准备,但那三个男玩家却是彻底懵了。
从他们进入副本到现在过去还不到十个小时,中间有一半时间在下大雨,几个男玩家觉得祭典两天后才开始,时间还很充足,所以也没急着冒雨探索副本,不曾想,一转眼他们就变成了副本中鬼怪的阶下囚,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袍祭司的身份和打扮都不同寻常,即便不是BOSS本尊,想必也是BOSS座下的重要助手,面对着她,几个玩家心理压力很大,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不仅是玩家不解,林寨主也很疑惑黑袍祭司的举动,问祭司:“祭司大人,这群学生仔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您为什么一直围着他们打转?”
祭司声音嘶哑低沉:“近些年来舌山的游客越来越少,女牲要活得所以一直没杀,还算新鲜,但那些男牲因为不留活口,保留下来的都是腌肉腊肉,我记得最近的一次男牲还是好几月前抓到的,是吗?”
林寨主眯着眼,视线在几个男学生鬼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那些男牲的血肉放的太久,的确是有些不新鲜了……”
祭司嗬嗬笑了一声:“先挑几个开开刀,给祭坛放点血。”
林寨主精神一振,笑容在脸上浮现,问道:“没问题,挑哪几个呢?”
三个男玩家闻言瞬间绷紧了身体,在心中拼命紧张祈求,不要挑他们、不要挑他们……
祭司停在了纪屿安面前,纪屿安抬起眸,冷冷地和她对视着,凛然不惧,一点也没有身为阶下囚的恐惧和狼狈。
黑袍祭司察觉出他的棘手,皱着眉头走开,又停到纪嵘景面前,再离开……最后停在那三个男玩家面前,在他们头上分别点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这三个血气最足,就他们了。”
三个男玩家脸色瞬间灰败,王大海反应最快,看似矮胖,一身肥肉,人却很灵活,整个人直接跳起来冲了出去,向庙外跑去。
然而他的挣扎只是徒劳,没跑两步,就有一个身材粗壮、疑似屠夫的寨民挡住了他的路,屠夫寨民高举着大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色的光泽,他将屠刀用力劈下,王大海整个人就从中间被对劈成了两半,红白的血液和脑髓混了一点,溅在了地板上。
“呕。”
除了四个玩家和除然,其他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满脸漠然地看着这一幕。
丁奇脸色煞白,双腿当即就软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求饶道:“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祭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轻蔑道:“把地收拾了,这两个也拖下去,带到祭坛上再杀,血不要浪费了。”
林寨主高兴地哼了一声,让寨民将倪钊和丁奇给拖了下去。
倪钊脸色苍白,勉强还算镇定,眼睛四处瞟着,似乎在寻找转机。丁奇用力嘶吼喊叫挣扎着,却都是做白用功。
寨民把两人拖出了山神庙,丁奇的喊叫声越来越远,在某一瞬忽然断开,突兀消失。
赵梓彤害怕地往谭敏心身边挪了挪,恨不能整个人都和谭敏心黏在一起才好,谭敏心也有些魂不守舍,紧抿着唇,不敢去想丁奇和倪钊的下场。
三个男玩家被拖走后,祭司又坐回了藤椅上,冷声道:“除然。”
除然打了个寒颤,哆嗦着走到祭司面前跪下,颤着声音喊道:“妈妈……”
谭敏心勉强打起精神,目光停落在除然身上,视线微凝。
除然她看上去和舌山的这些寨民很不一样,她看上去更有活力,神情带着一丝柔软、天真和善良,她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中布满初见血腥的惊惶……在这个满是‘木偶’的院子里格外明显突出。
祭司对除然说道:“上一次的祭品你没有看守好,让她们跑了,念着你是我女儿的份上,我不治你的罪,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批祭品依然交给你看管。我问你,你能看住她们,不再让她们逃掉吗?”
“我、我……”除然唇色苍白,说不出话。
祭司默默地等她应答,见她半晌都下不定决心,强盛的气势骤然压了下来:“你什么你,你以后可是舌山的祭司,守护所有的族人,难道就这么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到吗!”
除然被她吓得忙低下头,慌忙应道:“我能做到的,妈妈你不要生气,我一定会看好她们的!”
黑袍祭司冷冷地看着她,一挥袖起身,声音低冷阴沉,充满杀意:“你最好做到,如果你再让她们跑了……就拿你自己抵她们,充作祭品!”
纪屿安抬眸,若有所思的朝祭司看了过去。不仅是他,谭敏心和赵梓彤也激动了起来。
黑袍祭司语气中的杀意太明显了,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她只是在放狠话。
倘若除然又弄丢了祭品,她或许真的会对除然动手。
除然身份特殊,性格和一众冷血残酷的寨民格格不入,倘若祭司真的因为祭品跑了而对除然动手,那么除然是很有可能黑化,堕变为强大的鬼怪。这个逻辑是说的通的,难不成,除然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
纪屿安和谭敏心都有猜测,只是目前还不确定。
假设除然是BOSS的话,那么她很可能在祭典当日显露出真身,祭司将她制成‘祭品’的工具很可能便是除然的寄生物。
而要验证这一点,被抓到的学生鬼和玩家就必须全部逃走,这样祭司才会迁怒到除然,让剧情按照她们推想的道路发展下去……
当然,以上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除然是副本BOSS的情况下,倘若除然不是,那么线索又要重找。
但无论是纪屿安还是谭敏心,都觉得除然是BOSS的可能性很大,因为除然的存在在这个副本中实在是太另类、太显眼了。
祭司警告完除然后便挥袖走了,林寨主摇头叹息,劝除然道:“然然,你一定要仔细看好这群祭品,千万别再让他们跑了!你不要怪祭司大人太凶,实在是现在的祭品不好找啊,祭司大人的压力也很大。这群学生仔的到来是意外之喜。若是再让他们跑了,祭司大人没有祭品主持祭典,到时候大人也很难办呐!”
除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垂着头丧气地道:“我知道了,林叔叔你们去忙吧。”
林寨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几个寨民帮除然看守祭品。
纪屿安看着林寨主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丝隐隐的违和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只能将这丝违和感暂时先压在心里。
林寨主走后,山神庙里最大的话事人便成了除然,她愁眉苦脸的看了学生鬼们一眼,坐在藤椅上重重叹了口气。
纪屿安看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寨民,给除然使了个眼色。
除然看到了,面露踌躇,两秒后,她扭过头转过身,不与他对视。
纪屿安轻咳一声:“除然。”
谭敏心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探究。
除然立刻瞪了过来,惊慌地质问道:“你叫我名字干嘛!”
纪屿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除然咬紧牙关,须臾后起身,对周围看守的寨民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寨民们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除然一眼,依言走出了山神庙。
赵梓彤喃喃道:“这些人好听她的话啊。”
除然咬牙切齿的瞪着纪屿安,凶恶的质问道:“你叫我干嘛!”
“救救我们。”纪屿安也不客套,直接奔入主题:“王大海的下场你也看到了,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你,如果你不救我们,我们必死无疑。”
除然烦闷地转过身:“妈妈刚才警告我的话你都听到了,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自求多福吧。”
“那些寨民很听你的话,只要你想,你肯定有办法放我们走。”
除然沉默许久,才说道:“我已经违背过一次妈妈了,我不敢再做第二回了……”
她没把母亲的恐吓放在心上,虽然祭司说的凶,但她觉得母亲只是在吓唬她。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虽然如此,母亲的怒火却是真实的,除然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母亲的命令。
纪屿安忽然沉默。
谭敏心察觉到除然话语中的潜台词,直觉除然还是可以打动的,只不过是祭司刚放过话,她不敢转头就和祭司对着干罢了。
谭敏心不想束手待毙,决定一起附和纪屿安,尽力软化除然的心理防线时,却听纪屿安冷不丁道:“既然你不肯帮我们,那我们只能自食其力了。”
“景哥。”
纪屿安话落,纪嵘景立刻将手腕上的绳子挣开,麻绳断裂成两半掉在地上,纪嵘景扶着纪屿安站了起来。
纪屿安扭了扭手腕,套在腕上的麻绳滑落在地,其他学生鬼也陆续起身,各显神通将身上的绳子给解开。
陈雪如戳了戳还没反应过来的谭敏心和赵梓彤:“你两别东看西看的了,手伸过来,我帮你们把绳子解开。”
赵梓彤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这是……”
陈雪如晃了晃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小剪刀,笑眯眯地说:“我‘姐姐’可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们过来时就知道这地方不太平,所以暗地里做了些准备,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了。”
赵梓彤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犹犹豫豫地看向谭敏心,谭敏心皱眉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纪屿安活动着腕关节,漫不经心:“将这位祭司继任者扣住,先出去再说。各位可要跟紧了,谁要是落单被寨民抓到了,可没人回头救你们。”
学生鬼们将院子里的能充作武器的农具都翻出来装备上,围成一个圈将除然和纪屿安等困在最中间,刘小雨扣住除然的脖子,推了她一把:“走!”
“你们!”除然气得瞪眼。
纪屿安冷冷扫了她一眼,推门出去。
谭敏心和赵梓彤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被除然支使出来的寨民们正蹲在庙门口的台阶上说着话,听到庙门打开的声音回过头,一个拿着锄头的学生鬼直接用力挥下,把面前寨民的脑袋直接给扬飞了。
两个女玩家呆住,看着其他几个学生鬼有样学样,一个个把锄头镰刀舞的虎虎生风,三下五除二,就把门口留下来看守的寨民收拾了个干净。
谭敏心原本以为除然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看到这一幕后又动摇了。
这群学生NPC看上去也很了不得啊,凶悍野蛮的程度不下于那群寨民,里面还有纪嵘景这个实力不明的高手,或许除然就是混淆视听的,真正的BOSS可能在这群学生鬼里……?
纪屿安不知道谭敏心的想法,他也不在乎,抓到除然当挡箭牌后,带着一众学生鬼直接下山。
黑袍祭司和林寨主很快便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带着一群寨民追了上来。
林寨主看到被绑的除然后明显就着急了,冲着纪屿安喝骂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是想死吗,赶快把然然放回来,你们要是敢伤她一下,我一定叫你们百倍偿还。”
纪屿安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掌,陈雪如便挥着剪刀在除然脸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痕。
陈雪如不屑地笑道:“老不死的东西,你当你奶奶我是吓大的吗?我劝你端正一下自己说话的态度,否则我就对你们的小宝贝不客气了。”
林寨主被她的举动激得双眼直瞪,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慌乱,急迫的转头看向黑袍祭司。
祭司的容貌隐藏在黑袍下,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判断不出她的想法。从声音上听,她好像挺冷静镇定,和学生鬼们商量道:“你们那两个同伴还没有死,放了然然,我将你们的同伴也还给你们,并放你们离开。”
剩下的两个玩家不由意动,看向纪屿安。
纪屿安讨厌玩家还来不及,没跟着一起上手撕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跟祭司交换?
他嗤笑一声,提出要求:“你们就站在这里不准再跟上,让我们下山,等下山后,我就放了她。”
谭敏心和赵梓彤闻言眸光微微一暗,知晓纪屿安这是放弃了丁奇和倪钊。虽然有些不忍,但除然目前是她们的免死金牌,如果现在就将她交出去的话,她们之后的安全就没法保证了,两人便默认了纪屿安的安排。
隔着阻挡视线的黑袍,仍能感觉到祭司森冷的目光,她冷哼一声:“你最好说话算话。”
祭司深深看了一眼除然,挥手喝退一众凶神恶煞的寨民。
林寨主满心不甘地看着他们,又不敢违抗祭司的命令,只能停在原地拿眼睛瞪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下山。
舌山山势十分陡峭,山很高,山路很长,来时坐大巴还不觉得,而今要他们腿走下山时众人才发觉出路途的艰难,走了大半天才走到山脚下。
山脚下是一片密林,密林郁郁葱葱,草木茂盛,十分适合掩藏踪迹。
到山脚下后纪屿安就让刘小雨放开了除然,他看着除然淡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除然神情复杂:“留着我,你们可以和妈妈还有林叔叔做更多的交易。”
纪屿安没有理她。
除然讪讪,沿着山路准备返回,走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确定学生鬼们都不理她后,才一脸复杂地爬山回去了。
赵梓彤和谭敏心小声嘀咕:“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谭敏心解释道:“除然的地位显然不一般,如果不放了她,这些寨民一定会不依不饶地追着我们。当务之急,还是祭典更重要些”
赵梓彤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啊?”
谭敏心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群学生NPC身上,微微沉吟。
祭典在两天后开始,时间还算充裕,应该足够她找到机会悄悄返回山顶了,问题在于她要如何劝这批NPC一起跟她上山。
从目前的经历来看,这群NPC并不是普通路人和炮灰这样的配置,他们在剧情中拥有着相当重的戏份,甚至BOSS也可能藏在其中。
而祭典明显是副本发展变化的重要情点之一,照正常情况发展,这群NPC肯定会在祭典上出现。
问题是他们现在已经下山了,舌山的寨民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危险和恶毒,这群NPC但凡有点危机意识,便肯定不会自投罗网……
谭敏心的思绪飞快转动着,回想着她与这群NPC接触后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间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谭敏心随手拉过身旁的一个女生NPC,和她说话:“接下来该怎么啊,我们还回山上去吗?”
女生反应迟钝,过几秒后才答道:“山上太危险了。”
谭敏心迟疑道:“可我们不是来找陈雪如的姐姐的吗?我们还没有找到她,难道要半途而废吗?”
“山上那群寨民实在是丧心病狂,而且以前也经常有游客在这里失踪,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对人下手了。再者陈雪如的姐姐失踪的很奇怪,是这群寨民动手的可能性很大。
大后天就是祭典了,倘若陈雪如的姐姐还在山上,极有可能在祭典上出现。我们时间不多了,如果这时候要是走了,可能就真的救不了她的姐姐了。”
“你说的不错。”陈雪如不知何时靠近了过来,轻轻地附和道。
她的动作轻而灵敏,犹如鬼魅,直到她出声时谭敏心才惊觉到她的靠近,霎时间手心便冒出了一滩冷汗。
谭敏心勉强维持着镇定和脸上的忧心神情,问她:“那我们还要回去吗?”
“当然。”陈雪如幽幽道:“不然我姐姐死在上面了怎么办,我还要回去救她呢。”
“不过刚刚才在山上闹了一通,那群寨民肯定也戒备森严,现在就去的话很危险。反正祭典后天才开始,还有明天一天时间,我们先在山脚下应付一晚,等明天再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摸上去吧。”
“好!”谭敏心松了口气。
纪屿安淡淡道:“换个地方再说吧,山下也有寨民,这里和舌山那么近,小心和要上山的寨民撞上。”
学生鬼们稀稀落落应声,开始挪动,走进密林深处,一边走,一边商量道:“舌山的路挺长的,路也难走,倘若在上山时就被那群寨民发现身份的话,他们在山顶稍微动点手脚,我们都没法应对。而且我们人多,显眼,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我们最好伪装一下,至少外面的服饰要和这些寨民们打扮的差不多,不能一下子就露馅。”
“唔,祭典属于很特殊庄重的场合,一般对服饰有很严格的要求。等下我们四处找找看,发现寨子就动手,把里面的寨民制住后搜搜看有没有当地的特色服饰。”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寨子?这边的林子太密了,路也看不清,我们去哪找啊?”
纪屿安上山时便特意关注过,寨民的屋子相对于密林而言并不高,且寨民集中在一起在居住,便形成了一个个圈地,在密林中很显眼。
纪屿安低声问身旁的纪嵘景:“景哥,你站在山上时有没有往下看,还记得山下寨民驻地的分布,和最近的一个驻地在哪吗?”
“如果不记得的话,我可以分享记忆给你。”
纪嵘景很自然地将头贴了过来:“我不记得了,之前没有注意,你分享给我吧。”
纪屿安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似笑非笑,没说什么,按着他的后脑勺往下,和他的额头贴在一起,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纪嵘景装模作样的回忆了一下,带着学生鬼换了个方向,往记忆中最近的一个寨子走去。
谭敏心和赵梓彤也不敢质疑,跟着他们慢慢地走。
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一众人终于透过树叶看到了远方开阔的驻地和竹楼,发现了一个寨子。
因为人数太多,纪屿安担心一群人一起走过去会被寨民立刻发现,便先找了个山洞安置学生鬼。
随后纪屿安、纪嵘景、谭敏心三人负责在寨子附近观察情况,赵梓彤则被谭敏心留了下来,和陈雪如一起安置剩下的学生鬼,顺便盯梢学生NPC这边的情况。如果发现有异常状况,回头汇报给她。
纪屿安冷眼看着她安排也不阻止,行动上即为配合。等谭敏心交代好后带她前往寨子。
他们躲在密林里粗略地数了数,发现寨子里有十几栋竹楼,人数还算密集。
此刻是清晨时分,旭日初升,一些寨民从竹楼中走出,赤着胳膊从院前的水井里打水,一边打水,一边话着家常。
等寨民们陆续拿着工具出门以后,他们才开始行动,潜进了一间竹楼里。
竹楼里光线很暗,空气也很潮湿,这种环境很容易招虫蚁,所以屋里洒了不少气味浓烈的驱虫粉。
辅一进屋,两鬼一人便被这股刺激的味道糊了一脸,险些呛咳出声。
好在这三人都比较有经验,反应也很快,及时捂住了口鼻,所以没有弄出太大太激烈的动静。
这股味道实在是太刺鼻了,考虑到他们所在的副本类型,谭敏心脸色当即便不对了,小声问道:“这屋里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拿这种味道很强的东西掩盖气味的吧?一般人谁会把家里的味弄那么大啊,住在里面的人怕是连喘气都困难吧。”
纪屿安神情有一点异样:“山上的寨民都是那种德性,山下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山上的寨民是屠夫,山下的寨民则是屠刀本身。
谭敏心也意识到自己猜了一段废话,闭上嘴,专心在屋里寻找起衣服来。
纪屿安看了一眼谭敏心,也在屋里转悠起来。
他与谭敏心不同,对血肉之类的邪物更为敏感,浓烈的气味能掩盖住血肉的腥臭味,却无法遮掩它更本源的鬼力气息。
纪屿安和纪嵘景来到一张藤床前,纪嵘景将上面的席盖掀开,落出了下面一排整齐罗列的密封瓦罐。
纪屿安站在藤床前看了看,挑出一个瓦罐拆开,霎时,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铺面袭来。
他转头屏气,连忙将盖子又盖了回去。
谭敏心这时抱着一摞颜色很花哨的衣服走了进来,看到纪屿安的动作不由探头,问道:“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纪屿安随口说道:“好像是腌肉,放的时间太久了,挺臭的。你手里拿的是衣服吗?”
谭敏心盯着瓦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衣服抖开:“我也不知道他们本地的服饰长什么样,不过他柜子里的其他衣服都是灰扑扑的,唯有这两件花花绿绿,看上去也很新、很特别,应该就是他们的族服了。”
纪屿安:“等下再去其他家找找看,对比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了。”
“最好是的,因为这套族服里还配了面具,面具是那种兽头全包的款式,能把整个脸都遮住。到时候带上头套,我们或许还能直接混进祭典现场。”
纪屿安没有反应,谭敏心看了看手里的衣服,问道:“那我先把衣服放回去了?他屋里就这两件华服,丢了的话还挺显眼的,等晚上一起动手的时候再来拿吧。”
纪屿安点点头,谭敏心将衣服放回去,很快又走了出来,停在藤床前迟疑问道:“这里面放的真的是腌肉吗?”
纪屿安举着瓦罐说:“我在除然家看到过这样的罐子。”
谭敏心看着瓦罐的眼神愈发异样,过几秒后才说道:“除然,就是那位小祭司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谭敏心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除然和纪屿安之间的交流的确不像是陌生人。
纪屿安:“我们比你先下密道,走在前面时上去过一次,然后遇到了除然,问了她一些事情。可惜林寨主来的太快,我们没来得及打听更多,被迫跳井原路返回。”
“哦……”谭敏心眸光微闪:“那她都和你们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告诉你们什么秘密啊。”
纪屿安头颅低垂,神情在昏暗的房间中晦涩难明,他淡淡道:“说了一些和祭品有关的事,他们这边会准备两种祭品。第一种是死祭,寨民会把外来的男游客直接杀死,然后存进特制的容器里密封保存。第二种则是活祭,活祭的祭品是女游客,所以寨民不杀女游客,包括祭典当日也只取女游客身上的部分血肉献祭。”
“不过女游客虽然留下了一命,但却要忍受更多的屈辱折磨——”
谭敏心神情复杂,听懂了纪屿安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两种哪一个更惨。”
纪屿安将瓦罐放回原位:“到时候我们可能还要带上这些瓦罐,毕竟是祭典,总不能空手去。回头另外几家也要找一找,看看他们把这些瓦罐都藏在了什么位置。”
“好,那我们现在去下一家?”
“再去两家,确定瓦罐的位置和族服款式后就回去,晚上找机会动手。”
谭敏心点点头,和两鬼一起撤离,前往第二间寨楼。
谭敏心发现,和这两个NPC一起行动时事件发展十分顺利,期间也没有任何鬼怪忽然出现搅局,她莫名有一种跟着躺赢了的感觉。
不过,她很快便会发现这只是错觉。
世间所有的馈赠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在连生命时长都需要按分兑换的无限世界更是如此。
确定了瓦罐的位置和族服款式后,两鬼一人悄然离开寨子,回到了学生鬼待着的山洞中,准备等天黑后行动。
他们回来时赵梓彤坐在石头上正看着山壁上的青苔发呆出神,看到谭敏心回来时也没看她,谭敏心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怔忪回神,看到谭敏心后脸上也没有欣喜的表情。
谭敏心在她身旁坐下,看了周围的学生鬼们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梓彤低着头不说话,脑袋微微摇动晃动着。
谭敏心见状不由皱眉,眉心渐渐蹙紧,正当她想做些什么时,赵梓彤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脸色极为苍白,面色憔悴不堪。
赵梓彤抓着谭敏心的手臂,头颅低垂,缓缓依偎在她的肩上,泫然欲泣的呢喃:“谭姐,等离开这个副本回到玩家世界后,我还能去找你,和你做朋友吗?”
谭敏心眉心越来越紧,她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强装镇定地说:“当然可以。”
“我的玩家号是263784,出去后你加我的好友吧。”
“……好。”
握在谭敏心腕上的手指越来越紧,赵梓彤恳切地哀求着问:“你真的会加我吗?”
“当然。”
赵梓彤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又道:“你的玩家号多少啊,如果你不加我,我就厚着脸皮去找你。”
“我的玩家号是2315……”谭敏心下意识说到,说出四个数字时倏然顿住,紧紧闭上嘴巴。
被赵梓彤靠住的那一边肩膀犹如坠了千万吨巨石,沉重到几乎要将她压折。
陈雪如在她身后叹道:“我鬼剪里的控制能力还是从那几个瘤包那儿抢下来的,但这个能力太弱了,也不契合我,我最多只能控制她说出四个数字。”
“不过这个玩家资格比赵梓彤更老,玩家号最多也就是六位数,她已经说了四个数字,剩下的两个数字最多也就试110个,就能试出她真正的玩家号了。”
纪屿安神情淡漠:“景哥,麻烦你一个个试了。”
“嗯。”
谭敏心僵硬的转动着脖颈,那个曾让她感觉很可怕的NPC摊开手掌,一张纯黑色卡牌在他的掌心旋转律动,最后停下。
强烈的危机感将她笼罩,谭敏心决定放弃任务,好在她无意中获得过一个替命道具,可以用道具直接从这个副本脱离……
她脱离失败了——
谭敏心面色灰败地看着被黑色锁链缠住绑紧的个人面板,耳边响起恶魔那恍如天籁却令人胆寒欲裂的声音:“231546。”
“抓到你了,谭敏心。”
第25章祭品
谭敏心神情恍惚,她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
从进入副本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身边危机重重,一着不慎便可能陷入危险之中,身死命消。
但这次的危机来的实在太猝不及防,明明之前一直顺风顺水,即便有危机也平安度过了,却不曾想……
思及此,谭敏心不由苦笑,自己被顺利的前景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忽略了现实。
毕竟这可是恐怖副本啊,危险才意味着真实,安稳平顺只是虚假的幻梦。
当学生鬼将锄头举起,凶悍地铲掉寨民的脑袋时,她意识到身旁这群NPC的恐怖,对她们起了提防,但因为NPC和寨民为敌,将她视作同伴,距离祭典也还有两天时间,她便以为自己暂时不会出事。
现在想来,自己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学生NPC和寨民的确属于不同阵营,互相敌对,但不代表自己就是安全的。
无论属于那种阵营,它们都是鬼怪,玩家都只是它们的猎物……
谭敏心心情愈发低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然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群NPC封锁了她的个人面板,让她无法从副本中脱离,但是却并没有将她杀死。这是为什么?
谭敏心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被众鬼拱卫在中心的纪屿安身上,问道:“你是这群学生NPC的首领吗?”
纪屿安站着,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谭敏心抿了抿唇,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大概是因为……我并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鬼?虽然说那也算不上什么恩情,我认为你只是维持了你作为一个活人应当具有的道德和品质。”纪屿安淡淡道。
谭敏心很困惑,为难地说道:“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纪屿安静静地看着她,一团灰雾从他身后涌出,将他与纪嵘景的头颅裹住,两人身上校服的颜色也变得更深了些,白色的部分溅着些许斑驳的血迹。
谭敏心怔怔地看着他们,直到赵梓彤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痛感才拉回她的神智。
谭敏心此时已顾不得去分辨赵梓彤的立场,她被纪屿安和纪嵘景的身份骇到,陷入了莫大的震惊之中,惊呼道:“你们是[逢魔时刻]里那两个NPC!”
灰雾散去,露出纪屿安精致的眉眼。
谭敏心看到他这幅熟悉的打扮时,立刻回想起了他的身份。
她曾经也进入过[逢魔时刻]副本,同行的玩家诱捕围猎了当时的学生C,还想折磨他。
虽然谭敏心也只将学生C当做普通的数据,但他毕竟有一副类人的外表,谭敏心自觉不是变态,也没有奇怪的癖好,看不得这种事,便阻止了他们。
当时还为这事和那几个玩家吵了一架,吵着吵着就离开了副本,同行者中也没有玩家杀学生C。
没想到当时的随手之为,如今却为她捡回了性命。
意识到纪屿安和纪嵘景的身份后,谭敏心明悟过来,喃喃道:“原来你们是外来的鬼怪,怪不得对副本的参与程度那么高,又是发现密道,又是带我们从山上逃离的。因为你们根本不是在走剧情,而是和我们一样,都在寻找BOSS的下落,你们想吞噬这个副本的BOSS借以提升实力!”
纪屿安轻唔一声,算是附和赞同。
谭敏心渐渐冷静了下来,问道:“既然你不准备杀我,那你现在抓住我、在我面前暴露身份的目的又是什么?你不怕我离开副本后将你的信息泄露给其他玩家吗,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置我?”
纪屿安问道:“你有收到主系统的公告吗?”
谭敏心神情有一点异样,她也不知道纪屿安对外界了解多少,思及她进入副本后的遭遇,谭敏心觉得玩心计的话自己并不是眼前这个鬼怪的对手。
想了想,她决定实话实说,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免得将这个怪物惹怒,把侥幸捡回来的命又弄丢,便诚实道:“收到了。”
纪屿安一脸兴味地说:“公告是什么样的,打开让我看看。”
谭敏心不由看向一旁的赵梓彤:“她投靠了你们,你为什么不看她的?”
赵梓彤面色苍白,颤着唇说不出话。
陈雪如‘好心’解释道:“当然是因为她已经没有面板了呀~”
谭敏心绷着脸问:“什么意思?”
“只有玩家和身为一域之主的鬼怪才有所谓的个人面板,她的面板早在她死去的时候就自毁消失啦。”
谭敏心僵住,好半晌才看着赵梓彤说道:“你真的已经死了吗?”
赵梓彤眼睛一酸,低下头,泪水从面颊划落,一滴一滴打落在地上。
谭敏心无言,被赵梓彤背叛陷害的愤怒因为她的死亡而消散了些。
薄月月一脸同情感动地看着她说道:“这个女生还不错呢,宁可冒着被吃掉的风险触怒大姐,也不肯配合我们诓骗你。最后还是大姐亲自附身了她,才骗到你的玩家号呢。”
谭敏心愣住,不由回想起刚才赵梓彤那一阵异样的沉默和挣扎,她猛地别过脸,十分抵触:“谁知道你们说的真话假话,说不定你们又是想骗我呢?”
赵梓彤眸光黯淡。
薄月月耸肩:“随你信不信,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谭敏心用力握紧拳头,指尖深深掐进肉里说不出话。
因为偷袭寨子的行动被安排在晚上,现在还不到中午,所以时间十分充裕。
纪屿安也不着急,等她们说完后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把那条公告召唤出来给我看看。”
谭敏心闷闷地点开公告,让纪屿安看。
见纪屿安看得仔细,她试探问道:“你为什么能看见我的面板?”
“因为我对你拥有控制权,某种意义上而言,你算是我的役鬼。”
谭敏心摇头道:“这不可能,我是活人,还是玩家,怎么可能会成为你的役鬼。”
纪屿安唇角微勾,在他冷漠地眸光的映衬下,这抹笑容显得格外冷酷奚讽:“那你又该如何解释我能看到你的面板呢?”
“这是你的特别能力?”鬼怪通常都有特殊能力,谭敏心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不,我的特别能力就是能将玩家收为仆役。”
谭敏心仍然不信。
事实上纪屿安对谭敏心的控制也并未达到役主对役鬼的掌控程度,他只是依靠纪嵘景的‘死亡名单’能力锁定了谭敏心。
凭借这个能力,他可以随时取走谭敏心的性命,但并不能控制她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但纪屿安不会将这些细节告诉谭敏心的,他只是说:“随便你信不信。我不会杀你,还会放你活着离开这个副本,但你不要以为离开副本后就是自由了,你的性命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将你召唤回我身边,然后取走你的性命。”
记录在死亡名单上的人,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只要他动手,就算谭敏心逃到了现实世界也没用,仍会被抓回来。
谭敏心中微沉,虽然并不是很相信纪屿安的话,但不可避免的感受了几分恐惧。
她强装镇定,问道:“所以你会放我从这个副本离开吗?你想让我做什么?”
谭敏心很清楚[逢魔时刻]里的学生C遭遇过什么,即便是旁观,她看着都会觉得心中不适。
换作是她去经历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她怕是早就疯了,根本做不到像纪屿安这样若无其事。
更何况他手底下的学生鬼又是那么的凶悍,倘若他只是普通角色,如何能镇的住它们?
谭敏心很清楚她对他的‘恩情’值几斤几两,并不敢认为自己真的性命无忧。
纪屿安:“我对你的要求并不高,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等你从这个副本出去后,那些玩家应该会找到你询问副本的相关事宜,到时候你自己看着编。如果他们问我为什么会放掉你,你就说我是感恩你的救命之恩即可。”
“然后,替我收集消息和那些玩家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如果他们交给你任务,让你配合对付我的话也全部接受。等下下个副本的时候我会将你召回身旁,届时你将你打听到的消息全部都告诉我。”
“倘若你干的不错,那么下下个副本结束后,我会收回对你的桎梏,让你活着离开副本并放你自由。可若是你干的不好……”纪屿安轻嗤一声,威胁之意尽在不言之中。
“你就不怕我出卖你?”谭敏心咬了咬下唇,问道。
“呵呵,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能出卖我什么呢?倒是你……听说,你是为了妹妹才接受了主系统的邀请,来无限世界卖命?现世还有人在等待你,你肯定不想死在这里吧?”
谭敏心大骇:“我没有告诉过赵梓彤这些,你怎么会知道这一点!”
纪屿安看着她惊怒的模样轻轻挑眉,那种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样让谭敏心越发忌惮。
至于纪屿安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秘密,还要拖谭敏心役鬼的福。
这些玩家对役鬼太信任了,以为役鬼被他们控制住寄生物后就彻底受制于人,无法反抗了。
可一个有智慧、会思考的生物,岂会甘愿做小伏低。尤其是受控对实力不如它们的人,被弱小者掌控只会更让它们更加怨憎。
但谭敏心并不知道这些,毕竟她都没在这个副本放出役鬼,她如何能想到对面的鬼怪和她的役鬼有过交流呢?
纪屿安没有回答,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我并不需要你的答复,只看你最后献给我的答案,你有很充足的时间思考该如何选择。”
说完,他越过谭敏心走入洞穴中,坐着一颗石头上开始闭目养神。
陈雪如已经化鬼多年,和玩家及其他副本的鬼怪打过很多交道,空余时纪屿安便会阅读陈雪如化鬼后的记忆,这有助于他了解更多无限世界的常识,他也从中找到了很多用的上的信息。
学生鬼们没有表,只能看天色分辨时间。当夜色幕沉时,纪屿安带着一众学生鬼前往他们选好的寨子。
一众鬼来到寨子前的那一片树林中,除谭敏心外,包括赵梓彤在内的鬼怪忽然间身形虚化,化作成一阵浓稠不祥的黑雾随着晚风飘进了寨子中,它们将竹楼中的窗缝微微推开,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竹楼室内。
谭敏心参加过很多次副本,也见过许多鬼怪,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鬼怪一起行动。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当抬起脚腕要走路时,才发觉双腿好似灌了铅般,酸痛沉重。
不需要伪装后,学生鬼们的行动放肆了许多。它们横冲直撞的冲进竹楼里,化作黑雾涌进寨民的五孔七窍之中,侵占他们的脑髓,在寨民痛不欲生的挣扎中将其取而代之。
当谭敏心徘徊在竹楼外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帮忙时,离她最近的那栋竹楼的门被从内推了开来。
门户吱呀的声音在黑夜中十分清晰,谭敏心警惕的转过身,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寨民阴桀桀地站在台阶前,他穿着谭敏心上午时翻出的那一套华服,一手捧着瓦罐,一手举着兽头面具。
当他看到谭敏心转身的视线时,他将兽头面具高高举起转了一圈,然后将其戴在了脑袋上,冲着谭敏心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月夜下,兽头人身的鬼物眼睛泛着幽冷邪恶的光,巨口微张,隐隐能窥见那一口密密麻麻锋利森白的牙齿。
谭敏心双眼瞪直,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直到另一栋竹楼里出来的寨民冷声说:“别吓唬她了,免得她失控喊出声,把附近寨子的寨民招来。”
吓唬谭敏心的寨民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抱着瓦罐显摆的转了一圈,臭屁道:“招来了又怎样?我们的伪装如此完美,他们根本识破不了。”
“不要节外生枝。”
“切。”
被学生鬼附身侵占的寨民陆续从竹楼中走出,他们在屋里时已经换上了祭祀用的衣服,兽头面具也戴好了,怀抱着人肉瓦罐,如同幽灵一般从住楼上徐徐飘下,聚拢在院子前站在一排。
谭敏心被他们围在最中间,咽了口唾沫,一脸艰难地问道:“你们都是谁啊?”
一众鬼怪也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她,谭敏心实在难以忍受这种氛围,扭过脸闷闷道:“算了,反正我和你们也不熟,也不用分辨你们。”
学生鬼们没有说话,其中一个扔了一套服饰和兽头面具给谭敏心,哑声道:“进去换上,天亮后上山。”
谭敏心也不敢多问,拿着衣服闷头冲进了竹楼里。
等换好衣服出来后,谭敏心自觉融入了群体,总算觉得轻松了些。
天亮时分,众鬼启程。
纪嵘景附身的寨民走在最前方,负责领路,纪屿安走在落后他一点的位置,动作机械地跟上。
他将主要的意识转移到山神庙前那只石狮子的眼睛里,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山民们的动静。
从昨天傍晚开始便陆续有寨民上山,纪屿安这一行人混在其中并不突兀。
在上山前他们还遇到了一批其他寨子的寨民,好在山路崎岖难行,寨民爬着也觉得费力,并没有拉着纪屿安一行多寒暄,没有让他们露馅,否则今日的舌山脚下又要多出一队被灭口的寨民亡魂了。
纪屿安一行顺利来到山顶,祭司和林寨主十分忙碌没有露面,是鸡舌村里的一个寨民安置的他们。
那个寨民没有多言,将纪屿安他们带上来的瓦罐拆开几只检查了一下,确认瓦罐没有问题后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场地前。
场地上已经有了上百个穿着族服的兽头人,他们双腿盘膝坐在地上,抱着瓦罐一脸火热的看着前方的圆形祭台。
祭台上摆放着一只桌案,除然被五花大绑着呈放在上面,祭司和林寨主不知所踪。
附身伪装成寨民的学生鬼们学着寨民的姿势盘膝坐在祭台下,微仰着头,神情‘狂热’地看着前方高高的祭台,意识却在纪屿安拉起的精神频道中聊起了天。
[刘小雨:这些寨民在干嘛?那个除然怎么被绑起来了?]
[黄心蕊:之前我们被绑起来时,祭司对除然说如果弄丢了我们,就拿除然充数。看除然现在这样子,是不是祭司动手了啊……]
[薄月月:啧啧啧,我还以为她当时就是说着吓唬除然的呢,毕竟虎毒不食子呀,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动手了,除然可真惨。]
[陈雪如:接下来干什么,我们就坐着等吗?]
[纪屿安:先等着吧,你们无聊的话可以聊天,我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
说完,纪屿安将意识转移到山神庙宇前的那个石狮子里,透过那颗隐秘的黑眼珠观测着四周的动静。
数个寨民在山神庙口来回穿梭,神色看上去很匆忙,也没有人说话。
纪屿安等了半晌,终于看到林寨主黑着脸出现,冲着身旁的寨民怒吼道:“你们这群废物,山顶上总共就那么点地盘,不过是几个女人,为什么找了那么久还没有把人找到,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被他吼的寨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她们会不会趁夜时下了山……”
林寨主再次怒吼:“够了,不要再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下了山又怎么样,山脚那儿又不是没人看守,倘若她们真的下了山,看守的人的眼又长哪儿去了!”
“行了,多大点事,值得你在山神庙前大吼大叫?若是坏了山神的清静,等下有你好果子吃!”祭司冷哼着从山神庙中走出,站在台阶对着林寨主不满的说。
林寨主面色一僵,神情顿时变得诚惶诚恐,无比恭敬地对着庙宇稽首行礼。
做完一套流程后,他才讪讪的和祭司说道:“祭司大人,我并不是有意打扰山神的,实在是找不到那群祭品,我心里太着急了。”
祭司阴沉的说:“找不到便算了,左右有除然抵上,不会乱了祭祀的流程。”
林寨主苦着脸问道:“大人,您不要在说胡话了。然然可是小祭司,以后是要继承您位置的啊,怎么能用她当祭品呢!”
祭司冷笑一声:“正因为她以后要继承我的位置,我才更要这么做,免得她以后烂好心,将舌山千百年的根基和传承毁于一旦。”
“第一批祭品被关在山神庙中却莫名失踪,你我不说却心知肚明,必然是除然将她们放走的。否则那一群弱女子如何能从舌山这个天险之地逃离?”
“除然作为舌山的祭司,明知丢失祭品会影响到祭祀,却仍一意孤行肆意妄为。而今她还只是祭司传人,做错了事我尚能替她补救。等她成为祭司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看着她了。所以在她成为祭司前,我必须要好好给她上一课,让她清楚她所犯下的错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又会给供奉她的子民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林寨主依旧忧心:“万一她在祭典中死去……”
祭司抬手将他的话打断,平静地说:“山神在上,她不会死的。”
林寨主闻言忽然放松了下来,哀叹着摇着头,让手下的寨民不用再找之前丢失的那批祭品,去帮忙筹备祭典。
纪屿安看着这一幕,耳朵收听着这一行人的对话,陷入了思索之中。
如他所猜测的一样,祭司之前并不是在放狠话,她是真的准备将除然充作祭品。
按除然之前的说法,女性祭品的下场是被肢解,不同的祭品贡献不同的部位给山神,直到被肢解的部位和器官能凑出一个除头颅外的全部人形。
祭品越多,每个人被肢解的部位就越少,反过来同样。
其余‘祭品’都被纪屿安收进了副本里,所以真正会在祭典上出现的祭品便只剩下除然一个。也就是说,除然会被活生生剖成无数份。
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必死无疑,但祭司却说除然不会因此而死。她如何能保证这一点?
然而,以上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迄今为止,最让纪屿安费解的是祭司对待祭品的态度。
打一开始时她对祭品的态度便是可有可无,发现祭品失踪后也不着急去找。这一点与林寨主还有其他寨民的表现截然相反。
从刚才听到的那一番话中也足以判断出,她早就知道是除然放了祭品,但她没有阻拦,反而放任这一切进行,目的是为了教训除然,让她知道自己做错事后的后果有多严重。
倘若除然放走祭品的后果就是她自己被替代肢解,那么纪屿安能明白。但祭司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又会给供奉她的子民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这灭顶之灾,又从何说起呢?
纪屿安觉得脑子了一团乱麻,找不到线索的头。
他思索着人多力量大,或许大家会有不同的思路,于是将所见所闻的影像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给其他一众鬼怪。
可惜大家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直到又一日过去,祭典日正式到来,大家也没有新发现。
纪屿安只能先沉下心神,专心旁观祭典。
祭典这一日的天气很明媚,黎明破晓之时,一道绚烂的光从东方升起,洒在山顶上枯坐了一夜的兽头寨民身上。
除然在刺目阳光的照耀下恍惚醒来,她已经被绑在桌案上一日一夜,期间滴水未进。
厚重的钟声自山神庙的方向传出,在钟声的召唤下,乌黑厚重的云朵从底下的山林中迅速浮起升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一片天空遮的严严实实,一瞬间天空便阴沉了下来,气压低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祭司依旧穿着那身厚重的黑袍,在装扮一新的林寨主和一众寨民的拱卫下走上了巨石砌成的祭坛。
除然看到她后忍不住张了张眼,哀哀地唤了一声:“妈妈……”
祭司整个人藏在黑抛下,众人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是否被除然打动,心中可否升起一丝舔犊之情。
她沉默的抬起手,林寨主怀抱着一只长盒走上前,他将长盒打开,从中扶出一柄石质的砍刀,恭恭敬敬的呈到祭司面前。
祭司将刀横在面前,拇指从灰冷的石刃上缓缓抚过。
她低下头,问除然:“除然,你可知错?”
“如果我认错了,妈妈你是不是就不会杀我?”
祭司不为所动:“错了,就要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除然的眼泪潸然落下,她看着祭司尖声问道:“我何错之有?!”
“你放走了那批祭品,将山神、舌山的子民弃之于不顾。”
“所以,你就要对你的女儿痛下杀手吗?”除然凄惨地笑着,笑着笑着神情逐渐癫狂:“是我做错了吗!为了所谓的祭典,一个并不存在的山神,你们肆意绑架屠杀着那些无辜的旅客。我为了不让你们枉造杀孽、一错再错,将那些人放走有什么不对!”
“错得不是我,是你们,你们才是那群不知悔改的狂徒、愚民!为了你们迷昧的信仰,你罔顾人伦!要杀要剐都随你便,我没有错,也不会后悔,该认错后悔的人是你!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除然癫狂地大骂着,纪屿安注意到周围的人在听到她的话后都露出了怒色,吩咐着手下也露出满目凶光。
“冥!顽!不!灵!”祭司咬着牙,一字一字吐道。
她将砍刀竖起,刀尖朝下,对准除然的胸腹处用力刺了下去。
“啊!!!”
除然痛苦地昂起头,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可她的母亲没有一点心软,手下的刀也不曾停顿凝滞,兀自在她的胸膛上划动拨弄,将她的胸腹剖开,露出那满腔鲜嫩的内脏。
祭司继续划动着砍刀,取下一颗除然的肾脏递给林寨主,哑声命令道:“拿过去,摆上。”
林寨主小心翼翼的将肾脏接过,放到祭坛分好的位置上。
然后是另一颗肾脏、肝脏、胃囊、双肺、心……
伴随着内脏被一颗颗摘除,除然的惨叫声逐渐微弱,祭司对此视若罔闻,将内脏全部摘除后,将砍刀抬起,一刀狠狠挥下,将除然的两条腿齐齐砍断。
除然忍不住再次痛呼出声,双手挣扎挥动着,无意间扯到了祭司的黑袍,将她的衣服拉了下来。
虽然林寨主反应很快的将黑袍又重新披回了祭司身上,可始终关注着他们的纪屿安仍眼尖的看到,祭司的脖颈处似乎有一道黑线缝起的缝。
纪屿安皱着眉,继续看了下去。
除然的双手很快也被砍断,头颅也和躯干剥离。如今的她只剩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头颅,被祭司抱在怀里,血泪从面颊上缓缓滑落。
此刻的祭司终于有了一点慈爱的模样,她轻抚着除然的面庞,温柔的宽慰着她:“我儿,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神明的力量,祂是真实存在的,即便身躯粉碎,也能保你不死。”
“你是舌山未来的祭司,是神行走在人间的化身,万万不可再继续糊涂了。你要像敬爱妈妈一样去敬爱神,这样神明才愿赐予你力量,子民们才会将你高高举起,捧在天上。”
除然冷笑着,一双眼睛被血和仇恨染得猩红。
祭司没有再说什么,将除然的头放在祭坛的正中间,用她身上的同款黑袍把除然的头盖住。
寨民们陆续站起,走到头上,将手中的瓦罐揭开,把里面的血肉和血液一一倒进祭坛的凹槽之中。
每多倒一个瓦罐,被遮盖住在黑袍下的除然的体型就高涨一分。
纪屿安能感觉到除然的气息正在逐渐攀升,从普通不入流的小鬼变成D级的鬼物。而她实力的增长并未就此停止,还在继续上升,向更高一阶进军。
很快就轮到了纪屿安一行人献祭,纪屿安带着学生鬼抱着瓦罐走上祭坛,当他们拆开瓦罐要往下倒时,祭司忽然站起,喝问道:“你们不是舌山的子民!你们是谁!”
纪屿安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暴露了,但并未犹豫,将手里的瓦罐摔碎在地,厉声道:“动手!”
学生鬼立刻从寨民体内剥离,张牙舞爪地显现出本相,向着祭司袭了过去。
祭司冷笑道:“就凭你们,一群不入流的山精野怪,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她冷哼着,挥舞着手中的砍刀把扑过来的学生鬼砍得稀碎散开。
混在其中不起眼的纪嵘景霎时出手,挥着鬼镰将祭司捆住,祭司挣扎了一下愕然地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不开。
陈雪如趁机拨开鬼剪,‘咔嚓’一声将祭司拿着砍刀的手剪掉,然后将手踢往纪屿安的方向。
纪屿安站在战场外,祭坛那边的纷争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他淡然的将砍刀捡起,随手把扑上来的林寨主劈成了两半。
纪屿安手里的砍刀是这个副本的寄生物,正在汲取各种力量疯狂升级。林寨主只是普通鬼怪,根本抵御不了砍刀的威力,在纪屿安的劈砍下溢散成鬼雾。
“这股气息……”纪屿安皱眉,他竟从林寨主身上感受到了属于域主鬼怪的气息。
尽管那缕气息很微弱,但纪屿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够了。”除然嘶哑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打断了纪屿安的思绪。
她哭着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鬼,杀了我,放过其他人吧。我自我解体,不抵抗,将全部力量都给你们!求求你们了,停手吧!”
纪屿安走到她面前,将盖在她身上的黑袍揭开扔掉。
在盖上黑袍之前,除然分明只剩下一颗头颅,然而此刻的她的脖颈下却又长了半截身体。
与原先不同的是,她的脖颈处有一圈黑线一样的缝,和之前她将祭司衣袍扯落时,纪屿安在祭司身上看到的一样。
除然还在哭求,求纪屿安让手下,尤其是纪嵘景停手,不要再屠戮舌山的寨民,为此她甚至愿意自我牺牲,将力量都渡给纪屿安。
纪屿安奚落她:“这些人刚刚还冷眼看着你被肢解,你却愿意为了救他们自我牺牲,看不出来你还挺圣母。”
除然凄然笑道:“他们到底将我养大,除了这次从未亏欠于我。”
说完,竟直接自爆解体,化作鬼雾溢散开来,一丝都未犹豫。
“然然!”祭司看着除然的方向凄厉地叫喊道。
她在原地呆呆站了两秒,忽然间也爆炸开来,竟然跟着除然一起解体了。
祭司至少是C级鬼物,除然是正在上升已经达到D级的鬼物,两只鬼物同时自爆,鬼力的气息立刻在这个空间里溢散开来,将原本死去的那几个寨民的气息盖得半点不剩。
陈雪如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置信地道:“这两只鬼什么情况,怎么说自爆就自爆了?”
这速度,比她当时投降当鬼仆时还果断。陈雪如感觉自己输了。
纪屿安看着手里的砍刀,虽然除然自爆解体了,但砍刀并没有停止升级,正疯狂的吸收着周围溢散的鬼力提升自己,短短时间便升为了C级鬼器。
一个没有鬼物寄宿的C级寄生物,只要纪屿安想,立刻就能毫无阻碍的将其吞噬,将里面所蕴含的力量占为己有,完成升级。
系统也在这时开口现身:【检测到宿体已获得C级副本[祭品]的寄生物,可脱离副本。】
系统的提示音确定了祭司和除然的身份,但纪屿安并没有动手,他先看着砍刀,随后又看向祭坛下狼狈奔逃的寨民,神情阴晴不定。
纪屿安冷声开口:“景哥,抓两个寨民过来。”
纪嵘景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他的命令,鬼镰卷来两个寨民吊在纪屿安面前。
纪屿安面无表情地挥下砍刀,将这两个寨民劈碎,冷眼看着他们在哀嚎中溢散成鬼雾。
他细细感受了一下,在这团鬼雾中再次感受到了属于域主鬼怪的气息。
老妇人的存在、祭司脖颈上的黑缝、祭司地位崇高的来源、可能发生的灭顶之灾以及除然突兀的态度转变,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纪屿安终于发现了这个副本的真正内核,恍然喃喃:“原来如此。”
他看着头顶上方涌动的黑雾冷笑道:“你以为自爆将意识和记忆都清除后就能够瞒过我吗?倘若我是玩家,或许还真被你们糊弄了过去。可惜,我也是鬼怪,对鬼力的感知可不比你们逊色。”
刘小雨薄月月等一众普通鬼怪满脸莫名,根本听不懂纪屿安在说什么,只有纪嵘景和陈雪如在皱眉沉思一瞬后,忽然反应过来,神情微妙的问道:“这个副本有些奇怪啊,祭司、除然、还有一个气息不明的鬼物……怎么好像都是有域主之力的鬼物啊?!”
无限世界鬼怪很多,但拥有域主之力的鬼怪却很少,正常情况下副本中都只有一个域主鬼物,这个鬼物就是副本的BOSS。
而眼下这个名为‘祭品’的副本却打破了这些鬼怪和玩家的认知,一个副本中居然出现了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域主鬼物!
纪屿安双眼微眯,琢磨道:“我也不清楚这个副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域主,不过没关系,虽然祭司和除然都已经死了,但还剩下一个域主鬼物,只要找到它,将它吞噬吸收,我就能弄明白原因了。”
陈雪如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有最后一个BOSS的线索了?”
“不出意外的话,剩下的那个BOSS应该是山神。”纪屿安猜测到。
他从进入副本以后就这种猜测,祭品、献祭者和被献祭的神,山神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它是BOSS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不过在副本中时山神如同隐身一般,几乎没有存在感,而祭典又没有开始,纪屿安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猜不到山神的寄生物是什么,便没有贸然行动。
直到此刻,亲眼看着寨民在他面前死去,纪屿安才确定了山神的蹊跷,同时也弄明白了它的寄生物是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系统冷不丁弹出面板,声音机械地说道:
【宿体‘纪屿安’发现副本[祭品]隐藏主线,即将升级变更为副本[山神]。
经检测,该副本等级为B+,通关难度极大,请宿体谨慎选择是否继续挑战!】
【是,继续挑战该副本。】
【否,脱离副本。】
第26章祭品(完)
“B+呀……难度的确很大呢。”纪屿安喃喃道,如果仅凭他自己的实力的话,他会选择脱离副本。
虽然他已经猜出了山神的寄生物是什么,理论上来说只要能找到它的寄生物便能将它击溃,但理论和操作事实上是两码事。
B+鬼物又不是傻子,它的实力摆在那里,知道自己的寄生物被发现时立刻就会想办法转移,并针对发现了它弱点的存在。
想找到它的寄生物?还是先保证自己别被它杀死吧。
幸运的是,纪屿安麾下也有一个A级役鬼,不用担心山神对他造成实力压制。而他又先一步发现了山神的寄生物,此时他比山神更具优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纪屿安在意识中回复系统:【继续挑战副本。】
纪屿安睁开眼,天空中的黑雾越发翻腾汹涌,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祭坛下的寨民被这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吓到了,狼狈的四处逃窜,想从这个事故发生地点逃离。
纪屿安往前走两步,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晃动震颤。
纪嵘景及时伸手将他扶住,其他鬼怪未曾提防,被这阵晃动带得跪倒在地上。
纪屿安借着纪嵘景的手稳住身形,清楚自己决定继续挑战副本的举动激怒了这个副本的隐藏BOSS山神,转头对陈雪如几鬼说道:“你们几个先回学校,看着谭敏心,等这边的事情解决后我再去找你们。”
陈雪如眸光闪了闪,隐隐察觉到一股不妙的气息,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用鬼剪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鬼剪发出‘咔咔’的声响,空气中出现了一道黑色裂缝。
陈雪如拽起谭敏心,粗暴地将她一把推进了[通灵学校]鬼域里,然后和学生鬼一起化作黑雾也顺着缝隙飞了过去。
等祭坛上只剩下纪屿安和纪嵘景两人后,缝隙缓缓闭合,消失不见。
在此期间,舌山一直不停地晃动着,震感越来越强烈,纪屿安和纪嵘景也没法再□□身形,两人化作鬼雾从山体上离开,漂浮游荡在空气之中。
他们悬浮在天空中往下看,将整个舌山的变化都收入眼底。
那座如剑般耸入云霄的山体的根部出现了许多条裂缝,这些裂缝不停地向上蔓延,将舌山变得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舌山的山体碎的很严重,山下树林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
巨石不断从山上滚落,将底下的树林树干砸碎。地面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出现了四五条的裂谷,犹如巨兽张开了嘴,欲将坠入其中的物体全部吞噬。
纪屿安冷冷看了片刻,和纪嵘景说道:[保护我,然后一起去找那些寨民,但凡发现,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纪嵘景从来不问纪屿安行事的目的,安分果断地执行着他的每一个命令。
闻言他所化身的黑雾立刻膨胀开来,将纪屿安所化的那一团黑雾包裹在核心里,确认他安全后便开始在天空中徘徊巡视,寻找起寨民们的踪迹。
舌山山顶的地面上出现了许多条地缝,寨民们在逃跑时掉进了地缝里,当地缝将他们吞噬后,地缝便会闭合消失。
在一阵阵强烈的震动后,地缝消失的差不多了,地面上也几乎看不见寨民的身影。
但这难不到鬼怪,纪嵘景在舌山里转了一圈,找到一条还未完全闭合的缝隙直接钻了进去。
山体内部和老徐家地窖下的密道差不多,很多都是密封起来的,遇到不通的路时,纪嵘景便挥着鬼镰破开山壁强行开路前进。
他每破开一道山壁,舌山的震动便会加剧一分,试图抖落碎石,将他破开的山壁再重新堵上。
倘若是普通人在这慢慢挖凿,必然会被这样的动静阻拦,甚至不小心陨落在坠落的碎石下。
好在纪嵘景拿的是A级鬼器,锋利程度远甚山壁,速度并没有被拖慢。
就这样,纪嵘景执着专注地破壁前行,在山体中不断穿梭,寻找着被吞噬的寨民,每当发现寨民时,便毫不犹豫地动手,将其利落斩杀。
寨民们也在山体中穿梭逃亡,有山神的庇护在,碎石并不会将他们砸伤。然后他们只是普通‘人’,同样会受到山体震荡的影响,逃亡之路走得磕磕绊绊,不像两只鬼怪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纪屿安和纪嵘景在山体中不知穿行了多久,两鬼不说话,也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一心一意地追杀着寨民。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死在纪嵘景手下的寨民已经成百上千,山体的震荡越来越微弱,有时甚至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动静,但两鬼仍在继续。
直到某一日,个人面板忽然在纪屿安眼前弹出,系统提示他:
【副本[山神]已通关,寄生物游离于副本中,无具体形态,请宿体自主收取吸收。】
纪屿安从纪嵘景体内脱离,化作人形落在崎岖的地面上,看着那黑沉的几乎将整个副本都填满的浓郁鬼气,张开手臂,愉悦地深深吸了一口,体内消耗的力量霎时便被填满充盈。
纪嵘景在他身旁落下,表情难得激动外露:“有这些鬼力在,你就可以一举突破到B级了。”
纪屿安眯起双眼:“这个不急。”
“主系统对我下了追杀令,那群搅屎棍一样的玩家必然已经有了行动……我积蓄的力量越多才越安全,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
纪屿安很清醒,如今的他说是举世皆敌也不为过。
虽然收获了[山神]这个意外之喜,但他绝不会沉溺于这点力量,他要挑战更多的副本,狩猎吞噬更多更强的鬼怪。
纪屿安刻意放缓吸收力量的速度,想到这个副本的特殊之处,读取了一点有关该副本的记忆,终于弄清楚了发生在这个古老大山的故事的始末经过。
舌山上寨民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当时的寨民为了躲避战乱,便拖家带口的逃到了舌山避世隐居。
两三代发展下来,这个村落几乎与世隔绝,其中的阶层和权利已经完全固化。
当时的舌山还只是舌山,没有神明,族长钻弄权术,利用神明之说蛊惑山民,同时稳固自己的统治。
族长并不信神,却用神明的存在愚弄山民,让他们误以为神明真实存在,利用残忍的祭典将这些山民一点一点变作自己的刀刃,满足自己的私欲,杀死与他敌对的男人,霸占他所想要的女人。
族长并不知道,在他长久以来的忽悠下,山民的信念凝聚化形,居然真的形成了自己的意识,并以为自己就是天生的山神。
初生的山神力量有限,它本能的想要获得更多的力量,却也碍于力量受限,导致它只能在信仰自己的人面前显圣。
山神想让族长更用力的宣扬自己的存在,结果却发现族长根本不是它的信徒,它无法在族长面前显圣。
即便它搞出了一些异常的动静,族长也没有将这些动静联想到它身上。
山神为此十分愤怒,它很痛恨这个族长,并决定为自己换一个更虔诚的祭司。
山神很快便选定了目标,那个目标便是族长的女儿。
她是舌山最绚烂美丽的山花,如同朝露一般纯洁无暇,也是山神最最虔诚的信徒。
山神控制族长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原形毕露,原本打算在族长女儿目睹父亲的真面目后显圣,顺理成章地让她继承父亲的权柄,成为新的祭司。
不曾想,族长女儿在看到号称‘神明在人间化身’的父亲大肆嘲笑着山民们的愚蠢,说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明存在这一幕后信以为真,直接放弃了对山神的信仰,导致山神无法在她面前显圣。
山神很愤怒,也很挫败,正当它准备换一个目标行动时,却忽然发现,族长的女儿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祭神之礼只是父亲排除异己的手段,于是决定悄悄释放祭品,颠覆族长父亲的统治。
山神并不愿放弃它选中的祭司,同时也决定给不够坚定信神的族长女儿一点惩罚。
它暗中帮助祭品逃走,当族长女儿在祭典上揭穿族长父亲的真面目时,附身族长,将她亲手剖杀,并利用自己的力量保她不死。
族长女儿死而复生,也得知山神是真实存在的,恢复了对山神的坚定信仰,并由此继承了山神的力量。
她本便是山神的狂信徒,并不因自己被残忍剖杀的遭遇而怨憎,反而认为是自己不够虔诚,质疑了神的存在,被惩罚是理所当然。
神明原谅了她,甚至赐予她权柄和力量,如此宽宏大量,她要为神明培养出一个虔诚的信徒,世世代代为山神宣扬神名。
于是她复制了自己的经历,故意将女儿培养的天真善良又不信神明,放纵看守,让她将祭品放走,最后要将她变作祭品,剖杀,借助山神的力量保她不死并复生,亲身感受到神明的力量有多伟大,而她曾经想要破坏祭典的行为又是多么无知可恨,利用她的愧疚和忏悔,将她一点一点改造成神明最狂热虔诚的信徒。
至于那些原本被选作为‘祭品’的女人,在祭司之女“悔悟”之后,又被她交了出来,重新送上了祭坛。
——这便是李裁缝家那位老妇人的经历,无数“祭品”一生的缩影。
被擒、被解救、又被背叛再一次送上断头台。
她们怨恨着这一切,可力量却如此微渺,甚至无法为自己复仇,只能在一代代新人面前短暂现形,给予她们一点微弱的提示。
山神目睹了这一切的变化,认为第一任祭司的手段相当不错,于是之后每一任都以同样的手段复制,培养出一位天真善良的少女,再将她从里到外,从骨到肉,拆组又重组,变成它最想要的模样。
祭司便是山神在外行走的化身,同样是鬼域的核心支柱,因此她也有着域主的力量,她的寄生物同样是BOSS级,被主系统认可。
山神依附于寨民的信仰而生,它的寄生物无形无质,虚无缥缈,毫无根基。虽然它拥有着较祭司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无法脱离祭司单独成域,所以无法成为独立的副本BOSS,只能以C级副本的隐藏BOSS身份存在。
纪屿安在杀了林寨主和其他几个寨民时,从他们溢散的鬼魂中感觉到了一缕微弱的域主之力,当即便意识到另一个BOSS的存在与副本中所有的NPC都息息相关。
副本[祭品]的属性分类是念,执念、信念等都属于‘念’,[祭品]中的所有NPC都是狂信徒,纪屿安稍稍换个思路,便推测出了它的真实身份,也借着林寨主的死推测出了山神的寄生物——
便是那些提供信仰给它的狂信徒们。
所谓‘山神’只是舌山当地信仰的神明,一旦出了这个地盘,进入外面的花花世界,谁还会信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神?所以它的信仰必然局限在舌山之内,只要将提供它信念的载体全部摧毁,‘山神’自然便成了无根浮萍,力量重归天地之间……
纪屿安阅读完山神的记忆,嗤笑一声便撂在了一旁。
他看了眼因为地震而变得一片潦草凌乱的山谷,惋惜地叹了一声,然后将整个副本彻底封闭,只留了一条通道接在自己的副本[逢魔时刻]上,让鬼气慢慢过渡过去,融进自己的本源中。
之后便带着纪嵘景离开,去通灵学校找谭敏心去了。
纪屿安站在谭敏心面前冷冷道:“这个副本已经被我破了,你也可以走了。”
谭敏心有些慌忙,不安地问道:“我真的可以走吗?”
“当然。”纪屿安笑着说,眼里却一片冷意:“反正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迟早还要回来的不是吗?”
谭敏心的唇翕动颤抖着,最后说道:“我知道了。”
纪屿安看了一眼,划开一条通道,让她可以沟通主系统从副本中脱离。
临走前,谭敏心看了一眼赵梓彤,两人对视许久,她轻声说道:“她才进无限世界没多久,应该没进过[逢魔时刻],没得罪过你。请不要太为难她。”
纪屿安冷冷看着她,没有给出回应。
谭敏心终于离开了。
作为副本[祭品]中唯一的幸存者。
纪嵘景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忽然说道:“她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进入的副本,其他玩家也是,她并不需要为那些玩家负责,她和他们也从来不是命运共同体。”
纪屿安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纪嵘景轻声道:“如果我是谭敏心,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因为现世还有需要她的人在等她,她不能够死在这里。如果她死了,没有人会替她保护她所爱的人。”
“至于那些玩家对她而言又算什么呢?她并不亏欠他们,又不是她将那些人带来的无限世界,将那些人引入这个世界的是他们自己的欲望。”
纪屿安若有所思:“你听上去貌似很有感触。”
纪嵘景默默地低下了头。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
薄月月抓了抓头发,看着纪屿安问道:“校长,你怎么还是D级鬼物,你没有吸收除然她们的力量吗?”
自从纪屿安成为通灵鬼校的新主人后,他得到了一个新称呼,“校长”。
纪屿安回神,瞥了一眼纪嵘景后淡淡道:“主系统针对我颁布了追杀令,那些玩家定然已经做好了陷阱等我入套,说不定连进哪个副本他们都替我定好了。我不想如他们的意,所以压了下等级,准备再进一个C级副本后再升级。”
刘小雨纳闷道:“可你迟早要升C级的啊,到时候不还是会被拉进他们的陷阱里吗?除非说,你能跳过C级阶段,直接升B?”
纪屿安笑吟吟说:“那也不是不行。”
“啊……”刘小雨愣住了,不知道他是认真说,还是在开玩笑。
陈雪如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猜他为什么要放谭敏心回去?”目的就是让谭敏心去打探线索的啊……
女生们嬉笑打闹了一番,纪嵘景此时的心情和她们相比却显得很沉重,他紧张地看着纪屿安,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纪屿安冷冷道:“难道有什么值得我开心的事情吗?比如说,你的隐瞒?”
陈雪如悄悄瞄了他们两人一眼,感受到两人之间修罗场的气息,不想卷入纷争,带着手下偷偷遛了。
纪嵘景喃喃道:“我不会骗你任何事情。”
纪屿安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拥有和我不一样的记忆?”
纪屿安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纪嵘景刚才有感而发的那句话让他更确定这一点。
纪嵘景无言沉默。
纪屿安紧紧盯着他,眸色越来越冷,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他愤怒的转过身想走,纪嵘景急忙拉住他,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对不起……”
纪屿安硬梆梆地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真的不是想隐瞒你什么,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你说。”
纪嵘景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很痛苦,他哀求道:“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只是……还没有办法接受现实,我做错了一件事。”
“那件事的代价太过沉重,让我无法承受,不敢面对这一切。”
纪嵘景的痛苦不似作假,巨大的悲怆仿佛要将纪屿安淹没。
纪屿安脸上的怒意渐渐散去,双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迟疑地抱住他,不解道:“我不理解。”
纪嵘景的回应是将他用力抱紧。
许久,纪屿安觉得他的情绪缓和了一点后,立刻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不客气道:“我要开始挑战下一个副本了,希望这一个副本的时间足够你调节好自己的状态,早点把事实的真相告诉我。”
纪嵘景讷讷地应了声:“我会的……”
他低着头,摊开手掌用自己的能力召唤出一张死亡名单卡牌,两指用力夹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屿安瞄了两眼他的动作,虽然心里很好奇,但克制着没有问。
纪嵘景的隐瞒让他心情很不好,他暂时不想理他。
纪屿安点开面板,选择[继续挑战]。
他没有吸收[祭品]和[山神]副本中的力量,目前等级仍是D级,系统也没有管他,在他点击按钮后开始自动筛选适合他此刻等级进入的副本。
玩家世界。
距离纪屿安进入C级副本已经过去了十来天,期间玩家动用了一些手段,得知他正在挑战的副本是轮回属性副本[祭品]。
这个C级副本在玩家做出来的副本分类整理中,属于C级本里比较简单、容易获得寄生物的类型,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剧情,活到祭典开始那一天,就能发现副本BOSS的身份。
当然,简单只是相对女玩家而言,对男性玩家来说,这个副本便没那么‘友好’了。
[祭品]里面的鬼物一旦发现男玩家,会立刻动手取他们的性命,男性玩家在这个副本中的死亡率还挺高的。
当发现学生A、C进入的是这个副本时,还有一部分玩家暗戳戳担忧他们两个死在副本鬼怪的手里,但主系统一直没有给出回应,其他玩家便知道那两个NPC应该逃过了第一劫。
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副本[祭品]最迟五天便会关闭,结果被安排蹲守的玩家守了十来天,都没等到学生A出来,正当他昏昏欲睡时,主系统忽然出声,发布公告:
【D级副本[逢魔时刻]已通关C级副本[祭品],并开启隐藏支线。
现通知,副本[祭品]永久性关闭。
时间紧迫,请各位玩家抓紧时间挑战D级副本[逢魔时刻]。】
它冰冷的声音在玩家世界上空盘旋,将满城的玩家都炸了出来。
“那个杀神可算是通关副本了,那么久没动静,我还以为他折在里面了呢。”
‘杀神’是玩家给纪嵘景取的外号。
“有点奇怪啊,不就是C级本吗,没了就没了,被吞噬关闭的副本那么多,怎么就这一个副本被主系统单挑出来全服公告啊?”
“可能与它的挑战者有关系?”
“这个副本还是比较特殊的,它是那种很罕见的BOSS寄生物被夺取后副本不会关闭,还能持续出产的类型,主系统甚至还给这种类型单独分了一类,名叫轮回类。轮回类副本的数量好像才二三十个,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永久关闭后才被主系统全服通知的吧。”
“轮回类副本还可以被永久关闭呢?好像是第一次听说,那个杀神有点厉害啊……”
“废话,他好歹也曾是A级试炼副本的BOSS呢,能不厉害吗。”
普通玩家讨论的沸沸扬扬,那些高玩却暂时没空关注这些。
在系统发出公告的一瞬间,高玩秦羽、郜春阳、朱莹莹、袁松海、陆擎迅速聚集到一起,拿出一个罗盘样式的鬼器分站在五个方位,同时催发鬼器。
在他们的最中间,一只巴掌大小、浑身漆黑的鬼婴抱着一根写着[逢魔时刻]四字的竹签悬浮在半空中。
五只罗盘上发出绚烂缭绕的金色丝线,缠住鬼婴的四肢和头颅,一道虚幻神秘的莹绿色门户在鬼婴身后若隐若现,拉扯着要将它和竹签都拖入其中。
眼看就要成功时,竹签却忽然剧烈颤动起来,表面出现了许多缝隙,竟隐隐有崩溃破碎的架势。
秦羽最快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杀神还是D级鬼物,他没有升级,进不了B级副本!”
“启动B计划,秀秀,更换镇物!”
秦羽大声喝道,站在他身后一点的女玩家连忙将一个相机扔进了罗盘阵法中央。
原本抱着竹签的鬼婴顺势松手退出阵法,相机和竹签融合到一起,这一次阵法顺利启动,相机和竹签一起掉进了虚拟门户之中。
拿着五个罗盘的玩家齐齐松了口气,袁松海看着秦羽笑道:“老秦,还是你机智啊,猜到那个杀神对我们有防备,制定了B计划,否则今天我们怕就要失手了。”
秦羽脸色沉沉,勉强笑了笑,随即叹道:“B计划顺利执行了也没什么用,那里面的BOSS虽然是C级鬼怪最强的一类,但本质也还是C级鬼物。杀神只是没吸收[祭品]里鬼物的力量而已,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吸收力量进阶为C级鬼物,里面的鬼物根本对它造不成压制性的效果。”
朱莹莹拨弄着自己的卷发,叹道:“我们还是小瞧了那个杀神呀,我看他在试炼副本里的风格,以为他就是个莽夫呢。现在看来,是我们走眼了。”
陆擎点头也附和道:“说起来,副本[祭品]在C级本里也是比较特殊的一类了,他还开启了隐藏支线,我感觉他比我们想象的好像还要更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