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随即进门打开灯。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他刚刚带着几个学生从国外开完学术研讨会回来,因为这次的会议流程进行得十分顺畅,所以比预料中提前了两天结束。
贴身的口袋震动起来,沈虞随手将钥匙放在鞋柜上边,垂下长睫,拿出手机。
里面有几条学生们发来的新消息,除了问候他是否平安到达,还小心翼翼又委婉至极地询问,一周前交给沈虞的论文初稿如何了。
“已看完。”沈虞一一回复:“整理后发回。”
刚刚出租车上,他已经在电脑上将积压未看的论文全部简单浏览了一遍,新增了一些批注。
退出和学生的讨论组聊天框,沈虞扫了一眼攒了大量小红点的微信,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了一下,找到祁方的对话框。
沈虞出差外地五天,祁方每天早中晚都准时给他发三条消息:
早上。
[祁二少(留守版):醒否?饭否?葡萄糖否?]
中午。
[祁二少(留守版):闲否?饭否?午睡否?]
晚上。
[祁二少(留守版):下班否?想我否?归家否?]
另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字句,一眼看过去简直不知所言。
沈虞:“……”
看了一下自己的回复,这次的行程紧张且忙碌,他几乎没有空回复微信消息,只在昨天傍晚吃饭时,简洁地回了祁方一个“否”字。
沈虞一边换好鞋子,拖着行李往客厅里走,一边慢慢打字,给祁方发消息。
[SY:回来了。]
他刚把这几个字发出去,微信对话框上方就突然弹出消息,是国外研讨会负责人的语音通话邀请。
“Hey,沈,很抱歉深夜打扰你,不过我算了算时间,你应该刚刚落地不久,是否方便抽出十几分钟,和我探讨下昨天会议上你提出的……”
“稍等。”沈虞用英语回复他,松开握着行李的手,转而拎起笔记本电脑往复式公寓的第二层走去:“等我打开会议资料。”
和研讨会负责人的语音通话结束后,他又上网,找了几篇有关的文章发给对方。
点击发送的时候,沈虞偶然间瞧见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说好十几分钟的通话,却因为双方激烈的讨论,延长到了一个多小时。
沈虞垂下眼,觉得略有些困倦。
脑袋还有点发晕。
是低血糖的征兆——他匆匆赶飞机回来,并没有吃晚饭。
沈虞习以为常,站起来缓了一会儿,出了书房,往走廊另一端而去。
这套复式公寓,当初是沈虞和祁方婚前共同出资购买的,单第二层就有三百多个平方,走廊两端都配有卧室和书房,沈虞与祁方各分一边,日常情况下两不相干。
连接两端的是一条挑空木走廊,栏杆下是一层客厅,站在走廊上,就能望见客厅落地窗外的江景。
走廊中间还有一小块地方,是用来做茶歇区的,两边靠墙都是实木立柜,靠近沈虞卧室这边的柜子,放满了各类外文专业书籍;而靠近祁方卧室的柜子,则摆着赛车模型、建筑积木、一些廉价的成功学鸡汤书籍、不知是否可信的日式料理配方大全、苟延残喘的多肉植物、用来装逼待客的昂贵红酒等等,以及最顶上的……一口锅。
一口黑得锃亮、被镶嵌在底座上的、仿真尺寸的、闪闪发光的平底锅。
这是祁方多年前参加A市厨艺之王大赛,拿回来的金奖杯。
从此被他置于柜顶,力图让沈虞每次经过都能看见。
沈虞往那口锅上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祁方的柜子边,很快找到了一小罐葡萄糖。
罐体上用透明胶贴着便利贴,胶带边缘打着卷,字迹张牙舞爪:“每次四分之一杯,温水冲泡”。
沈虞按照指引给自己泡了一杯葡萄糖水,就热喝下肚,眩晕的症状总算有所缓解。
放下水杯,他若有所思地往祁方卧室的方向望了一望。
祁方的卧室门和书房门从来不关,即使沈虞站在走廊中间,也能对其中陈设一览无余——此时两个房间里都黑漆漆的,祁方不在。
重新拿出手机,沈虞发现,两个小时过去了,祁方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盯着微信聊天界面片刻,沈虞动了动手指,点进祁方的头像,就看见那只熟悉的漫画哈士奇简笔画,被刷新成了一片黑色。
祁方的个人昵称也跟着更新了,现在他的昵称叫做——
“祁二少心碎版(已黑化)”
沈虞缓缓蹙起眉:“?”
*
深夜在外开滴滴拉客的司机大叔,再一次顺着导航定位停在了眼熟的小区门口。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几个小时前才搭过的、疑似“年轻有为上市公司老总”的、肤色白皙气质极佳的青年人,伸手拢了拢风衣外套,开门矮身坐进了后排。
“0999。”沈虞报了手机尾号,从后视镜里瞧见司机迷茫的眼神,也认出了这位大叔。
出于礼貌,沈虞朝他点点头,客气又疏离地道:“辛苦。”
“呃嗯,不辛苦。”司机瞥了一眼后座,又瞥一眼软件上的目的地——本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
上市公司老总都爱这个点出门喝酒吗?难不成是大晚上睡不着出去找刺激?嘶——有钱人的圈子……
司机大叔内心跌宕起伏浮想联翩。
汽车开动后,沈虞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一年也看不了几次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