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大麦看中的一个姑娘的男朋友对他说:你在这小坡上小心,有毒蛇。我们这里可没有血清,被毒蛇咬了就有生命危险。
说着众人很快入睡。
大麦惦记着有毒蛇,相当机警,不敢合眼。心里忐忑得,大有不看见毒蛇就不能安心之势。隐约间,他听见一种奇怪声音,由上到下,由远到近。大麦想,这会不会就是毒蛇。但转念想,别说是毒蛇,就算是恐龙也没这么大动静。刚想着,一阵大水就从脚下流过。他的队友还没来得及醒,就伙同帐篷一起卷向下游。原来他们是睡在还没泻洪的河道里。大麦顿时从守夜变成了守灵,心情可想而知。
最恐怖的是,这些人被冲走以后,大水断了回去的路。大麦边呼喊他知道的人的名字边迂回赶路,经过了两个日出日落,还是在山里。后来大麦突然想起来,沿着这河道走,肯定会有所斩获。
苍天不负有心人,大麦终于斩获了。他的第一个斩获就是一具尸体,头部因为被巨大水流冲击到锐利的尖石上,已经削去。乃是最货真价实的“斩获”。大麦一阵晕眩,看见自己同伴的尸体,第一件事情就是想上去人工呼吸,进行抢救,走近一看,连可供人工呼吸的地方都不存在了,大麦坐倒在地,久久不能站起。但他突然想起一句电影台词:为了这些死去的同志,我更要好好活着。于是,他决定把尸体埋葬了继续往前走。
可是,他低估了挖洞的艰辛。他没带工具,用手挖了两个小时,挖出来的规模远远不够埋葬级别,所以只好作罢。后来他又想,水木金火土,火化尸体,入土为安,木头棺材,金银陪葬,如此说来,水也算安息的一种载体,不妨把尸体再抛入河中,顺水而去。那就抛尸吧。刚想动手,想想作孽,本来就是被水害死的,还扔水里,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算了算了,就原地待命吧。
大麦模仿电影里为死者祈祷了一番,学着电影里的动作。后来自己觉得不像,这祈祷怎么看都像乞讨。洋人这一套还是算了,他“扑通”跪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晕,摔倒在地,过了几秒,爬了起来,想是连日劳累,没有进食。越想越饿,连他三天前听见的最后一句人话——你在这山上小心,有毒蛇——回想起来都由最初的感伤惆怅转变成了对蛇肉的向往。忽然他扫见一个黑色物体,又斩获了一只背包,里面有些饼干,包装未破。也来不及想是磕头来的还是祈祷来的,拆了就吃。
这些食物支撑着他又走了一天。
与此同时,大麦的追悼会也在如火如荼地举行着。同学满怀泪水,强行让自己不去想这人的种种劣迹,只挂念着他的好,比如出门从来不忘记关灯,擦黑板擦得特别干净等,悼念这位热爱大自然的学子。在下游,已经有遇难者尸体被发现。马上成立的政府搜寻小组在山里搜寻了很久,一点斩获都没有——似乎所有的搜寻都是这样,幸存者总是能比搜寻小组发现更多的东西。
大麦凭借求生的渴望,愣是把整座山都给走穿了。当他穿出最后一棵树木,走到了平地上的时候,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计算,三天没睡觉,一小时走三公里,一天走七十二公里,自己整整走了三百多公里。该出省了吧。
大麦找到了当地派出所,报了警。派出所很重视这名幸存者,马上送医院治疗,并且告诉大麦:你的同伴已经没有什么生存下来的希望了。现在就你一个人活着。只有你知道当时事情的经过。
大麦问:我这是在哪?当他弄明白他现在所在地方其实离他们上山的地方只有不到一公里的时候,顿时很沮丧,敢情自己一直在山里画圈啊。这三天的艰难生存,他已经没有对同伴死亡的震撼了。
警车拉着警灯带着大麦回了学校。看见大麦还健在的脸庞,同学们沸腾了:原来这么多人不是淹死的,都是这小子一个人杀的啊。
当同学们弄明白,大麦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人时,又沸腾了。幸存者总是带有传奇色彩,死的越多越传奇。大麦身边死了十八个人,也就是说,十九个人站在面前,上帝说,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要安排一个人,大麦是唯一没轮到的。这概率相当微小,十九分之一,除都除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