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起的鸭子(2 / 2)

刺局4:局外局 圆太极 9858 字 11个月前

但是六指很快发现自己遇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被“钉子”坠上了。所以要想出城首先要解决或摆脱钉子,否则到城门口钉子只需一声吆喝自己便会被团团困住。可是真的妥善解决了钉子的话,那还有没有时间顺利出城?

钉子是在他钻出小巷绕过第一道街的拐角后坠上的。判断自己被钉子坠上除了直觉和经验外还有实际的技巧,这类技巧刺行、坎子行、六扇门各有特点,而刺行中各种门派又各有绝招。离恨谷中判断坠尾钉子的技法一般是保持原状态不变,然后从其他物体和第三者的反应来确定钉子的存在。类似这种人多的大街上,从第三者的反应来判断应该是最合适的,这种技法在离恨谷叫“旁人眼”。

六指曾听说离恨谷中有过将“旁人眼”辨判能力发挥到最强的高手,这高手可以从迎面走来人的眼球上来辨别自己身后是否跟着异常的人。如此厉害的辨判能力六指达不到,但他却会另外一种更为简单、有效的“旁人眼”。

六指所会的“旁人眼”是选定街边一个无所事事的第三者,然后微微歪头盯着他看。这样的举动会让那个第三者感觉奇怪,于是也会回看过来。

而这样的举动会立刻引起坠尾儿钉子的注意,于是也会去看那个第三者,判断第三者是不是与被跟踪的目标有什么关系。

而第三者发现又一个盯视自己的目光后,会和之前同样回视。于是前面的人便可以从第三者目光的变化来判断自己身后到底有没有坠尾的钉子。

六指将这方法连续用了两次,两次得到的结果给他直觉和经验很大打击,两个第三者的目光都没有往他身后转移。六指心尖儿在微微颤抖,背脊在微微发寒。他向来对自己的直觉和经验非常自信,但是实际技巧的判断却没有找到钉子。这能说明的只有一点,钉子是个高手,一个掌控了自己所有细节和目的的高手。

六指脚步加快了,他知道被这样一个高手坠上是危险的。而这高手坠上自己后始终未采取行动,那是想选择一个更加合适、把握最大的地方再动手,比如说城门口,那里有大量的兵卒、捕快。

背后坠着的高手脚步也加快了,而且从加快的脚步频率和节奏来看,他是要追上六指。

在临近城门口时,六指快速转入旁边一条巷子。前面就是官兵密集的地方,他不能让背后的高手将自己逼到那个位置。

背后的高手也随着六指快速转进了巷子,但是才迈进巷子一步,他的脚步便猛然停止了,身形也瞬间凝固了。因为还没等他眼睛适应大街进入小巷后的光线变化,一片薄如纸片的指间刀就无声地滑向他的脖子。

“别!是我!”背后的高手终于发出声音了,虽然只几个急促的字,却是可以清楚地听出是面对死亡才会有的惊恐声音。

六指听到这惊恐的叫声后一下愣住,思维和身形同时僵定在那里。在他听来那惊恐的声音是已经死亡了的声音,因为这声音是刚刚被乱箭射死的范啸天发出的。

“看清楚了,是我!快!快收刀!吓死我了、吓尿我了。”范啸天反倒是在六指之前回过神来。

梁铁桥在奔进西城门口时就已经让守城的武将通知四城立刻关闭,各城门守将就地严守,不得让人出了广信。同时安排原守城兵卒上城墙巡查,防止有人借用器具翻越城墙。城内驻军立刻安排兵卒在各主要街道路口设岗,让熟悉城内状况的捕快衙役按统一顺序搜查各自管辖区域中的街巷。

这做法是外围先落罩,圈定目标。然后分割区域,缩减目标活动区域。最后再按片细摸,找出可疑对象。

按理说梁铁桥无职无品,就是一个小衙役都可以不听从他的指挥。但是由于他携带着夜宴队的覆杯牌,军营、衙门中有些身份、职务的人都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再加上之前广信刺史、防御使已经交代过手下,要全力配合他们的行动,所以梁铁桥刚吩咐完,马上就有人将指令传递出去。

办妥这些,梁铁桥才带着几个高手赶到吴同杰被杀的现场军备堆料场。现场真的很混乱,满地乱石,烧透的没烧透的滚木横七竖八。处处烧焦的痕迹,特别是城墙上面,熏出的黑印就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吊架的根部烧损得也很严重,让人有种随时会倒下的感觉。

这种重大情况发生后,却没有一个广信的高级官员到场。这也难怪,就连防御使都被刺杀了,其他官员谁又敢在刺客还没抓到的情况下冒险来到这地方。幸好是防御营兵卒、巡街铁甲卫中的一些低等职务的头领还算比较尽忠职守,这才能够在吴同杰被刺之后组织人对刺客进行围堵。

此刻现场的兵卒巡卫正围着一具插满箭支的尸体争辩着、吵闹着,两三句话从梁铁桥耳边飘过,他就已经听出这些兵卒、巡卫的争吵主要是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他们射下逃跑的刺客,拉开几乎罩住全身的怪异服饰,却发现里面裹着的却是被烤烧而死的吴同杰。

这也难怪,本来是要救出防御使抓住刺客的,现在防御使被烤死了不说,还被自己兵营的弓弩手从头到脚射中数百支箭,就像个密密针线纳出的鞋底。这数百支箭要是从尸身上拔出的活,倒不仅仅是在吴同杰尸身上多出几百个对穿洞眼的问题,而是会将这具已经烤得半熟的尸身扯成一堆碎片,连具完整些的尸体都不能留下。另外那个刺客也没抓到,就像鬼魂一样踪迹全无了,在场没一个人说得清他是怎么逃的、逃向哪里。所以这种情况下,难免不会让追査此事的官员将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当作替罪羊交差,难免不会有追问此事的家属拿他们中的某些人来泄恨。

所以现场铁甲卫们责怪兵卒,兵卒责怪弓弩手,弓弩手责怪夜宴队的高手,高手则谁都责怪。每个人都想将自己和这件事扯脱关系,却没一个人思考下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样子,那个刺客又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梁铁桥到了之后,首先是夜宴队的人停止了争辩,退到一边 ,只留一个小队头领跟在梁铁桥身后详细叙说情况。而那些铁甲卫、城防兵卒、弓弩手的喧闹也只持续了一会,当一些人知道了梁铁桥的身份并真切感应到他身上逼人的气势后,他们立刻停止了吵闹。而这些人突然沉默无声,让更多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也都闭上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

梁铁桥不是刺行中人,面对这么一片混乱景象,他根本无法看出吴同杰到底是落在怎样一个刺局中被杀的。而旁边人描述的经过是被一个已擒住的刺客吊起活活烤死的,这让梁铁桥更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杀死一个人用得着这么复杂吗?不过好在他要追查的并非吴同杰是怎么死的,他需要知道的是吴同杰被刺之前拿到手的皮卷到底哪里去了。

“防御使大人被吊起后皮卷掉落,被那刺客接住夺了回去。”这是那个铁甲卫队正亲眼所见并且可以用脑袋担保的。

得到这个答案,那么要想再找到皮卷必须先弄清那个刺客去了哪里,而这也正是在场所有人搞不清又亟待搞清的问题。

轻薄杀

梁铁桥看了下吴同杰的尸身,看了下扔在听音缸里的盔甲,然后又听自己手下描述了使用指间刀那个高手试图救出刺客的经过。所有陈述让他联想到在城外被困住的齐君元,联想到他最初在上德塬遇到齐君元时他身边一个瞬间便不知所踪的高手。而且后来梁铁桥在东贤山庄还亲眼见到这个高手将自己变成一个连大天目都没能找到的墙垛。

于是种种无法看透的现象在梁铁桥的脑海中串联出一个过程:

指间刀高手闯过人墙,并顺手杀伤多人,以此来阻止别人随他而行,妨碍他登上城墙。

上了城墙后的指间刀高手本来是要将被困刺客拉上城墙逃生的,但是刺客并没有将拴在吊绳上的吴同杰放下,而是将他的盔甲卸下,然后把自己身上和火势很融合的掩饰物裹在了吴同杰的尸身上。

指间刀高手拉起的不是刺客,而是吴同杰的尸身。而困住他们的官兵以为是刺客,乱箭齐射,将吴同杰的尸身变成个烤过的刺猬。

刺客此时用一些简单的支撑手法,就可以将那套放在听音缸里的盔甲打眼看上去像个缩在底下的尸体。而此刻围过去的兵卒、巡卫以及夜宴队都把注意力放在被射中的刺客身上,都冲过去想抢头功,即便是他们防御使的尸体也最多是在冲过听音缸时顺便瞧一眼。至于其他听音缸或隐蔽的位置有什么人,有没有用和环境很相近的掩饰物隐藏了自己,他们就更无法发现了。

而当前面的兵卒都拥挤到城墙下,后面的一些老百姓也跟着往前看热闹时,那个隐藏的刺客便可以找到机会混入老百姓的人群中并逃走。

梁铁桥的推断完全正确,范啸天就是这样逃出困境的。唯一有些差别的是他并没有刻意支撑放置那件盔甲,而是随手扔进了听音缸。冲过来的兵卒、巡卫没能及时发现是因为个个抢功心切,根本没有一个人关心下已死的防御使大人。

“刺客还在城里,立刻……”梁铁桥这句话没有说完便打住了,因为此时有一个传信兵快马奔来,马蹄在石铺街道上溅起连串火星。

“报!北城门口守城郎将被杀。”传信兵马匹未曾停下便已经高声喝报。

还未等梁铁桥细问怎么回事的时候,又一匹马从街道的另外一端疾奔而来。马上人是夜宴队的手下,他的样子看着比传信兵更急,但是却没有像传信兵那样没停下就高声喝喊,而是到了之后紧勒马缰,让马打着小旋儿卸去冲劲,缓缓停在梁铁桥身旁。然后才弯腰探身,对梁铁桥小声说道:“城外被锁死的标儿脱了网眼,是被用翻肚料的抄子捞走的。”

这句话用的是一江三湖十八山的暗语,但在梁铁桥听来却比正常的言语更加清晰明确。这话是在告诉他,城外被困住的齐君元摆脱了他们“拖滚网”的围困,是被一个用毒的高手接应走的。

北城门口的守城郎将真的被杀了,而且死的时候很羞辱,因为他临死前是处在一种被轻薄、被调戏的感觉中。

接到闭关的指令后,北城门口的守城郎将立刻让手下落闸关门。一些急于出城的,还有知道城里发生了事情怕被关在城里出不去的百姓都往城门洞里挤。并且与关城门的兵卒、捕快发生了争执和推搡。那城门只关了一半便再也关不上了。

守城郎将见此情形纵马冲入人群,挥鞭就抽。如果连这几个百姓都制不住的话,那还怎么上战场杀敌制胜。但就在他手中鞭子才抽打两下的时候,他感觉有人摸了他一把,而且手是从甲胄裙叶下面伸入的,在他大腿内侧接近根部的位置摸了一把。

那郎将感觉很是羞辱,自己堂堂一个武将,竟然被刁民如此轻薄。于是愤怒地四处寻找摸他的人,但周围都是人,根本不知道刚才出这脏手的是哪一个。而这个时候他开始感觉被摸的部位变得温热、湿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裤腿在往战靴中灌。当他发现往战靴中灌的是自己的鲜血时,那鲜血已经从战靴中溢出,泼洒到地上。与此同时有更多的鲜血顺着马肋滴洒而下,马腹下的马毛尖儿上全挂满了血珠。

那郎将始终未曾感觉到疼痛,这倒真是轻薄的原因,那划开他大腿根部大动脉的刀刃太过轻薄、太过锋利了,以至于疼痛的感觉远不及被摸的羞辱感。而当发现自己血流如泉时,因为血流得太多和害怕,更多的晕眩感掩盖了疼痛。晕眩感同时带来的还有身体的失衡,所以郎将在马上晃悠了两下栽下马来。

直到郎将栽下了马,那些和百姓争持、推搡的兵卒才发现到异常,立刻赶了过来。于是余下几个兵卒再也阻拦不住,挤在城门口的百姓一下从没有完全关闭的城门口冲了出去。

齐君元真的走了,而且走得非常从容。而那些夜宴队的高手们在他走的时候根本没一个人敢去阻拦,因为陪在他身边一起离开的还有唐三娘。

唐三娘驱赶着鸭子做成的“癫血溅”直接朝着夜宴队的“拖滚网”冲去。夜宴队的高手只从鸭子那疯狂的样子就看出这是“癫血溅”,他们也知道“癫血溅”的唯一应对方法就是躲避,不能让鸭子身体爆裂时的血液溅一滴在自己的皮肉上。所以都快速移动身形,后退了、避让了。但即便是大幅度避让开,“拖滚网”的兜形却没有散,只是在一段上拉长了相互间的距离,将其中一个组合的菱形范围扩大。

鸭子飞了起来,边飞边满嘴喷血。但是没有飞多高多远,身体便急落下来,并且在急落的过程中发生爆裂。

看来唐三娘用鸭子来做“癫血溅”是个错误,也可能急切间她在附近只能找到这样一群鸭子。鸭子的体态肥壮笨拙,即便飞起来了也无法灵活转动方向,更无法回飞盘旋。直冲而起,随即便直落而下,整个过程只有很短暂的一个直线起落。如此直观、简单的攻击,那些夜宴队的高手们躲避起来很轻松。

而更为错误的是唐三娘自己,她也像只鸭子一样跟在那些鸭子后面直直地朝前冲去,冲向根本未曾散形的“拖滚网”。

其实这个时候就算那“拖滚网”被扯开了一个口子也无所谓,最多是让唐三娘冲到兜子里面去。但是进了夜宴队的“拖滚网”却不见得能进齐君元的“篾篓插刀”,因为现在在“篾篓插刀”之外又用崩花钩加设了“惊雉立羽”,而这个兜形连齐君元自己可能都无法快速解开。

不过唐三娘没有冲进“拖滚网”,更没有试图冲到“篾篓插刀”那里和齐君元共同御敌。而是借助那些鸭子将“拖滚网”上高手间的距离拉长,将一个组合菱形范围扩大的机会,斜线冲进了这个菱形范围之中。

唐三娘进入菱形范围后,马上停住脚步站稳身形,拿着那根树枝放眼四顾。也就在她停下脚步站稳身形之际,菱形四角上的高手立刻收缩,以全副的攻势朝着她聚拢过去。而这个菱形两头连接的菱形也马上后续动作,更多的高手朝着这边聚拢。

这些都是有经验的高手,也是非常了解自己兜形的高手。他们知道自己的“拖滚网”要想最终冲破“篾篓插刀”,就必须运动起来。用“慢滚碌碡”的办法全面缠绕收缩,不惜牺牲几个探杆,那才有可能做到这点。但是现在唐三娘却冲进了兜形,并且在其中一个菱形格的范围中站定。这就相当于在整个一圈滚网上打下一根桩子,那这张网还怎么拖得起来?所以那些高手想都没想,立刻展身形而动,准备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个女人,防止“篾篓插刀”中被困的高手借助兜形凝滞的状态冲出。

不过那些高手真的应该想一想再行动的。一个会驱赶“癫血溅”的女人,一个能看清兜形并冲入破兜位置的女人,她如果事先没有想好如何站定这个位置,如果没有绝对的手段应付四面聚拢的高手,那又怎么会冲进这关键又危险的位置?

四个高手从四个方向扑来,唐三娘没等他们靠近就已经抢先出手。但是这出手的力度看起来是太小太弱了,她只是将自己手中拿的树枝朝四面挥舞几下,而且也太过急切,那些聚拢来的高手离着她还有好几步远,那树枝根本啥都碰不到。

但是那些高手们可能忘了,这是一根可以驱赶“癫血溅”鸭子的树枝。也或许那些高手根本不知道,不管什么动物在灌食“渗麻浆”变成“癫血溅”后都是处于挣扎疯狂的状态,如果没有能够在这种状态下仍让它们感到害怕的东西驱赶,“癫血溅”是不会按一定方向、一定目标冲击的。

驱赶“癫血溅”的树枝很普通,叫粉杨,也叫飞尘杨。明代之前很多地区都可以见到,但是后来因为此树枝的劣性和无用被慢慢人为灭绝。因为这种树根本不能成材,长到两三年的时候便不再吸收养分、水分,除了木芯,外层材质都变得非常疏松。再过一段时间,外层开始干枯,整棵树的上下都开细纹裂。最后表层变得粉化,风一吹便飞尘四起。但是这种粉尘质地却是很硬的,也很不光滑。所以吸入之后会划伤呼吸道和肺管,让人非常难受,严重时还会轻微咳血。

但这种树也不是全无作用的,只是知道用处的人却太少太少。一个就是可以用来驱赶“癫血溅”,因为被做成“癫血溅”的动物其实内脏已经开始破损,呼吸变得艰难,所以最害怕吸入粉尘物质,特别是粉杨上会快速加重呼吸艰难状况的粉尘。再一个,由于粉杨的粉尘吸入后是会划伤呼吸道和肺管的,所以将“渗麻浆”浸透在粉杨枝的外层上,随着粉尘一起吸入体内。那么随着呼吸道和肺管发生破损后,“渗麻浆”进入血液,可以更快更直接地发挥作用,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吸入的动物变成“癫血溅”,人也不例外。

想控制住唐三娘的四个高手一开始像是被那树枝下了咒,顿时就减缓了脚步、放慢了动作。然后身体便开始抽搐、颤抖,眼珠乱翻,五官扭曲。紧接着开始就地翻滚,又撞又跳,痛苦至极的样子。而这个时候他们的眼睛、鼻子、耳朵已经开始往外流血了,只有嘴巴还咬牙紧闭,未曾开始喷血。

随着唐三娘再次挥舞粉杨树枝,那四个高手立刻转头避开,并且扭头跌撞着往来路而去。而来路的方向正有兜子上后续的高手聚拢过来。

当“拖滚网”上有其他夜宴队高手发现自己的人成了“癫血溅”后,最先成为“癫血溅”的那四个人已经开始口中喷血了,而且还喷中了两个后续聚拢来的高手。于是痛苦挣扎的人多出了两个,不久之后身体爆裂的人也多出了两个。

没人敢再往唐三娘那边聚拢,连几个“癫血溅”都让他们不停地四散逃避,就更不用说唐三娘了。所以唐三娘这根桩子打得很扎实,整个“拖滚网”都被她牢牢地钉住了、扯破了。

齐君元看到了这情景,也知道这是一个并不能太持久的机会。那些高手只要从慌乱中醒悟过来,他们立刻就会想到用暗青子、弓弩等长距离的武器攻击唐三娘。同时将“拖滚网”的兜子缩小,将唐三娘那一块舍弃、让出。而自己则依旧在他们的兜相围困中。

所以齐君元及时地动了,手中渭水竿四下里挥舞几下,随即立刻冲出了“篾篓插刀”,冲过了“惊雉立羽”,快速地朝着唐三娘靠近。

的确如此,只是渭水竿挥舞几下,齐君元就将两个兜子的设置撤了,所有的钩子、弦子都有序地绕挂在渭水竿上,并随着渭水竿的分段缩短,各种钩子弦子都按束理好收入身上合适的位置。

钩子是钓取猎物的,而吊杆是收回钩子的。但这需要满足一个前提条件,这条件也正是齐君元所布“惊雉立羽”和楼凤山所布“惊雉立羽”的最大区别,就是羽上有没有线。楼凤山用的是“三锋刃”,手布手收。而齐君元用的是“崩花钩”,每个钩子钩眼中都穿着弦线。虽同样是以手布下,但是收时只需要将整个线束拉起,那么整个“惊雉立羽”的兜子就消失了。“篾篓插刀”上设置的钩子弦子快速收回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齐君元抓住那个不持久的机会冲到了唐三娘身边,然后在夜宴队那些高手还未曾醒悟之前从容离开。

梁铁桥看到了死去的郎将,看到了他大腿根部的伤口。并且一下就断定这是非常轻薄且锋利异常的刀片造成的。而且根据刚刚在堆料场看到的那些死伤兵卒巡卫的伤口和切断吊绳的切口,他断定杀死郎将的是那个使用指间刀的高手。

守城门的武将被杀了,城门没能及时关上,拥挤在城门口的百姓全跑出了城,那些人中间肯定有杀了郎将的凶手,也就是救助刺客的那个指间刀高手。而如果刺局设置完整,配合协调得当的话,那些人里还应该有刺杀防御使吴同杰的刺客。

刺客梁铁桥觉得自己已经将刺局过程想明白了。城门口的齐君元故意显形是要诱走自己,然后让携带了皮卷的刺客可以顺利进入广信城,不至于被“满地天眼”发现。

将自己和夜宴队的大部分力量诱出城去后,另外的刺客便可以设局刺杀吴同杰了。刺杀之后,指间刀高手假意救助,其实是又设一个假象让刺客有机会自己脱身。而指间刀的高手随后还可以及时赶到他们预先约定的北城门处,替随后赶到的刺客打开通道。而当自己知道吴同杰被刺的事情后,特别是知道皮卷在城里出现,肯定会急急赶回。这时城外安排好的用毒高手就现身救助齐君元,没有了自己主持,这些高手用预先计划好的诡异毒狠技法冲出兜子也不算太意外。

但是有一点梁铁桥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几个人为何要刺杀广信防御使?为何在刺杀中还冒险将皮卷显出?

“刺客出北门后可以往三个方向去,一个是往西绕行去江州,那应该不会,因为他们刚刚就是由西而来的。还有就是继续往北奔池州,或者往东奔祁门。所以现在我们马上分两路追赶下去。”梁铁桥立刻便做出判断安排好夜宴队的下一步行动。

“还有,立刻修封书信从密信道走,将广信发生的事情告知韩熙载大人。”梁铁桥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因为那两个自己无法想透的疑问,其中可能隐藏着什么重大意图。所以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将详情传递给韩熙载,以免因为自己未能看出的门道而耽搁了什么大事。

布置完这些之后,梁铁桥身先士卒带着一批高手施展陆地提纵术往城外追了下去。说实话,相比筹划、组织之事,他更愿意亲自挥刀对敌。离开一江三湖十八山,就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一个大帮派的主持者。他主持大局期间出现许多漏洞,折损帮众、失落货物不说,还被敌人顺利摸到自己老巢来了。但是梁铁桥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并不一定是自己不行,而是因为自己身边有人在替别人出力。

同样的,梁铁桥这次也没能想到更深一层,没能将更多关联的细节现象汇集传送给韩熙载。比如说他是被一支奇怪的响箭指引着往广信这边来的,发响箭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他来自哪里?将自己指引到广信这边来到底有什么意图?他只是将一些可以给自己表功的事情全都记上,比如说自己没有被哑巴诱骗得一路追下去,而是敏锐发觉这个诱子是要保护往广信而去的携带宝藏皮卷者。

梁铁桥走后,城门口只剩下广信防御使府的一些将官和兵卒。有个吴同杰的副将参事面对眼前情况后稍加思索,随即也立刻吩咐城防营旗牌官:“祁门附近有近歙大营的驻军,往池州的半道就是修水大营,速速从军道发信通知这两处,协助拦截抓捕刺客及其同伙。同时再修一封军报,将吴同杰大人被刺之事急报兵部。然后由兵部奏请皇上也好,直接与吏部商议也好,总之是要立刻委任接替吴同杰大人职务的人,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啊。”其实说这话时,那副将心中已是充满憧憬和遐想。

由于传递信息的着重点不同,加上每个人的理解也有差异。所以某些人预先策划好的事情在某些巧合、某些临时视情变通的做法配合下,正在将又一个很大的刺局渐渐铺开。

《诸国兵事运筹统评》为北宋兵部文策严斯议所著,其中内容均是对前朝各国用兵优劣的评述。此书中就有南唐境内“悍匪日闯军料场,纵火烧死防御使”的记载,并且评说此举很大可能是楚或吴越试图撕开南唐州府联守的口子冒充悍匪而为。但书中没有写清具体是在哪个州府发生的,也未提及防御使姓名。而元初无名氏所著《南唐史补遗》中则提到广信守军将领吴同杰驱赶抢粮百姓,结果被烧死于稻田之中。时间上情形上倒是与前面所记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