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中元之夕(2 / 2)

恩怨情天 独孤红 14038 字 12个月前

中年贵妇对群豪连正眼也不瞧一下,便自步下软榻,轻盈灵妙异常地飘然走向那张空桌。

她这一动,走在软榻前的那名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及地幽一判身后四名身躯高大,状至威猛的黑衣蒙面人一齐紧跟身后,地幽一判、左右灯使、地幽三鬼与八名手捧乐器的黑衣蒙面人则垂手肃立身旁五尺以外,神态显得恭谨异常。

这一连串的事故看在群豪眼内,虽然目中俱是仇火欲喷,但均被这中年贵妇超人威严震慑得噤着寒蝉,木然果坐,一时谁也未敢有丝毫动作。

胖丐查仁突然冷哼一声,悄声说道:“好大的架子!”

一干地幽帮徒众俱是黑罩蒙面,看不见面上表情,但司马唯我一张丑脸上却已霍然变色,深陷双目凶芒厉射地向查仁射过。

中年贵妇甫一坐定身形,便是面对柳含烟木然静坐,此时突然转向查仁冷冷说道:“查仁,你好大胆子!偌大年纪怎还是这般火爆性子!”

查仁本身以及七位仙侠、柳含烟、各门派群豪一听这地幽冥后竟能开口叫出“查仁”二字,心中俱感一震,由后一句又能听出对方这素称神秘,不知来厉的地幽冥后对查仁性情竟是颇为了解,更是觉得讶然欲绝。

查仁一怔之后,冷然说道:“恕老要饭的眼拙,未能看出芳驾是哪位高人!”

中年贵妇冷冷一笑:“本后自号地幽冥后,‘高人’二字,殊不敢当,与一代仙快三生、五老丐相较,渺小得很,不过本后若是将覆面黑纱取下,你若不健忘,当能认得出本后是谁!”

此言一出,三生、五老丐俱感一怔。

查仁一笑点头:“不错!老要饭等八个老不死的俱已听出芳驾话声甚为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而已!”

中年贵妇冷冷一笑道:“好极!足见你们八人尚未全部忘记本后,你们且静坐穷搜记忆一番吧……。”

柳含烟早已不耐,此时陡地冷哼一声,冷然说道:“今夕我等并非心怀闲情逸致,你是谁,这无关紧要,我等只问这种人天共愤的血债该如何算法!”

中年贵妇身形一颤,覆面黑纱陡起一阵波纹,侧顾身旁身材巧小的黑衣蒙面人柔声问道:“艳儿,这就是那以玄玄真经赝本,险些害得为师走火入魔的柳含烟么?”

此言一出,柳含烟、仲孙玉父女便已知悉这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即是天涯一风陆菱艳。

只见天涯一凤陆菱艳状颇勉强地将头微微一点。

地幽冥后冷哼一声,突然转头厉声兑道:“娃儿大胆,即连你那死鬼师父一尊在此也不敢对本后这样说话,娃儿,本后问你,你那死鬼师父现在龟缩何处?”

八位仙侠,各门派群豪闻言俱感一震,想不到这地幽冥后居然与一尊似乎有仇。

柳含烟本就将她恨之入骨,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杀机狂炽剑眉倒挑,目射神光地厉声道:“妖妇!你残忍成性,阴狠毒辣,少爷为除魔卫道与各门派一样地恨不得啖尔之肉,寐尔之皮,如此说话已属万分客气,若问少爷恩师现在隐居何处,凭尔还不配问……”

“住口!小狗找死!”同马唯我突然一声厉喝,身形闪电扑去。

“回来!”地幽冥后身形随着柳含烟话声泛起阵阵轻颤,此时突然一声轻喝。

司马唯我闻声甚为震畏,不敢违拗,硬生生地将身形顿住飞回,一双怪目凶芒厉射,恶狠狠地盯住柳含烟。

柳含烟却是甚为不悄地晒然一笑,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地幽冥后经此一惊,不但不怒,神态之间反见安详,冷冷一笑说道:“娃儿,敢在本后面前如此说话的,本后有生以来许你为第一人,你那死鬼师父龟缩处不说也罢,只要本后打了你这小的,还怕老的不出头?”

查仁突然说道:“听芳驾之言,敢是与一尊有仇?”

地幽冥后冷哼一声:“不错!本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我等是否有幸一听?”

“这是本后私人仇怨,恕难奉告!不过本后可以告诉你,那一尊死鬼只是一个十恶不赦,欺世盗名之辈!”

“住口!”柳含烟目眦欲裂地突然一声暴喝。

查仁双眉一轩,微一摆手,庄容又遭:“难道就凭这几句话儿?”

“信与不信,自在尔等,本后无权勉强!”

“一派胡言!”柳含烟怒喝一声,转向查仁恭声道:“师怕,何必与这种惨无人性之妖妇多费口舌!”

话锋微顿,转向地幽冥后剑眉双挑,目射杀机地又遭:“今夕,我等来此目的,不用少爷多作赘言,你当知之甚详,私怨也可,公仇也好,徒逞口舌于事无补,我们也不耐久等,何妨干脆做一了断,公仇私怨岂不一笔勾消?”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说得好,娃儿倒是快人快语,那么我们怎么了断法?”

柳含烟晒然一笑,冷冷说道:“强宾不压主,全凭尔等!”

地幽冥后突然扬起一阵令人寒栗的冰冷轻笑,笑声一落,冷然说道:“好个强宾不压主,八个老鬼,你们可有意见?”

查仁毫不犹豫地一笑说道:“有柳娃儿在此,无异一尊亲临,老要饭的作主,我们八个老不死的无有意见!”

“且慢!”慧党大师突然一声轻喝,大步而出,宝相庄严地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观女檀樾清神颇不似为恶之人,怎地做出这般惨无人性,阴狠毒辣之血案,各门派到底与女檀樾有何深仇大恨,女檀樾可否先做一明示?”

慧觉大师不愧为佛门得道高僧,虽然心中已是怒火高涨,杀机狂炽,但是表面上仍然一派谦和。

地幽冥后轻“哦”地一声,冷冷说道:“本后以为是哪位高僧,原来是少林空空老和尚的高弟,关于此事,本后此时此地不拟说出,稍时尔等自会明白!”

说完也不理会慧觉大师有何反应,还自转向柳含烟及八位仙侠说道:“私怨公仇是无关连,本后欲一并了结,尔等可有异见?”

柳含烟冷冷说道:“此点少爷适才已经说过全凭尔等,你岂非多此一问?”

地幽冥后突然又是一声令人寒栗的冷笑:“好极!看来你这娃儿是受众公推了,尔等尚应有自知之明,若是以阵数论胜负,各派人士根本不是本后驾下一判、二灯使、三鬼、四护法之敌,即连八个老不死的算在内,若谈报仇雪恨,无异痴人说梦,不是本后妄自菲薄,合一判诸人之力也非柳娃儿坎离真气、震天神掌之敌,这样吧,由本后与柳娃儿单打独斗,无论情况如何,双方任何人不得插手,若是本后赢得一招半式,本后欲将柳含烟一人留在冥府,绝不难为尔等诸人,尔等只消今后严饬门下,彼此便可相安无事,若是本后不幸落败,地幽帮就从此瓦解,自本后以下,任凭尔等处置!如何?”

此言一出,八位仙侠颇感为难,作梦也料不到对方会出此扎手难题,但心知对方分析敌我一些不差,句句均是实情,方自束手无策地面面相觑。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心胆欲裂,方自一声惊呼。

慧觉大师、仲孙玉、千面神君以及各派群豪均有自知之明,但却不愿也不能让柳含烟一身当之,正自迟疑之际。

地幽冥后身边天涯一凤陆菱艳娇躯一颤,也自一声娇呼:“师父!”

柳含烟突然仰首一声震天长笑,笑声一落,剑眉双剔,目射神光朗声说道:“柳含烟区区一介儒生,后进末学,竟蒙高人如此垂顾,虽死何憾,好!咱们一言为定!”

话声镍铬,豪气干云。

话锋微顿,肃然又遭:“如果少爷不幸落败,希望你能遵守诺言,不可留难各门派人士!”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点头说道:“这个自然!”

天涯一风陆菱艳举步上前,颤声说道:“师父,不可……”

“艳儿!”地幽冥后轻喝一声,话声一转严厉地道:“为师性情你当知之甚详,为师茹苦含辛,渡此十余载凄冷岁月所为何来?何况一言既出,岂能收回?上一代结下的恩怨,你们年轻一辈最好少管,还不与为师退下!”

陆菱艳娇躯一震,一袭黑衣倏地泛起一阵轻颤,略一迟疑,突然悲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先恕艳儿大胆,既是上一辈恩怨,就应……"“住口!”地幽冥后倏地一声怒叱,冷冷说道:“艳儿,你虽非为师己出,但为师待你无殊亲生骨肉,为师问你一桩事儿,你可不准有丝毫隐瞒!”

陆菱艳一怔,娇声说道:“艳儿不敢!”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突然说道:“艳儿,你是不愿为师落败,抑是不愿那娃儿落败?”

陆菱艳闻言娇躯猛震,一袭黑衣泛起阵阵轻颤,半晌螓首低垂,悄声说道:“此二者均非艳儿所愿!”声音轻微地恍若蚊叮。

地幽冥后神情大震,一袭雪白纱袍倏起阵阵波纹,厉声说道:“艳儿,为师十余年来的谆谆告诫,你难道已忘了,你难道要蹈为师覆辙?欺师叛帮,藐视帮规,枉费为师十余年的心血,要你何用……”

一只欺霜赛雪的晶莹柔荑缓缓提起,一触及一双清澈坚毅的目光,心中一软,一只伸至半途的柔荑,倏地无力垂下,身形阵阵颤中,以一种极其轻微难以为人听见的声音哺哺自语道:“这又是一场情孽,天啊!你为何还要作弄我这苦命女子?难道说我的命运还不够惨?郎君薄幸,爱子失散,难道还能让我这唯一的精神安慰,再蹈我的覆辙,让这段凄惨结果,儿女情仇生生世世地传播下去?……这是命,情之一字于人大矣哉!十余年来,我又何尝能完全逃出它的束缚……”

缓缓转向陆菱艳,无限爱怜地一叹说道:“好!为师成全你,稍时动手只要他不迫得为师太紧,为师不伤他就是!”

陆菱艳娇躯一颤神情激动,喜极而泣,妙国轻射万般感激神色,凄声一叫:“师父……”激动,硬咽地再也说不下去。

地幽冥后默然将头转过,两串晶莹珠泪由覆面黑纱下倏地滑落在那袭雪白纱袍上。

谁说这被武林中人视为十恶不赦妖妇的地幽冥后冷酷无情?

与此同时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花容失色一齐飞扑而出,各执柳含烟一臂,急得目眶微红,泫然欲泣。

仲孙双成道:“烟弟,你怎能如此轻率答应?那妖妇说不定会有什么阴谋伎俩!……”

王寒梅接道:“烟哥哥,你应该与我五位师父及三位师叔从长商议一下啊,你……”

柳含烟微微一笑,豪气万丈地道:“成姐、梅妹不可如此,妖妇既已说明与家师之间积有私怨我身为家师唯一传人,自应担当,替家师一作了断,再则除魔卫道,人人有责,且我亦荣幸一身系整个武林安危盛衰,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死则万世流芳,何况我一身师门神功绝艺不见得会会输给妖妇,二位应当替我感到高兴才是,同时妖妇话才指名索战,成姐梅妹知道爱我,谅必不愿小弟做那贪生怕死的懦夫……”

其实,柳含烟何尝不知对方是自己生平唯一劲敌?致胜毫无把握?对方既然对自己师门神功绝学知之甚详,必有其克制的办法,为维护师门声名,为整个武林安危,虽知任务艰巨,生死难卜,但他却不能不作殊死一搏。

一番豪气万丈,满腔悲壮的话儿尚未说完,八仙侠以及各门派群豪无不悚然动容,敬佩的无以复加,胖丐查仁突然轩眉高呼:“壮哉!”

微微一顿,凝重异常地道:“娃儿,使肝义胆,豪情干云,不愧是穷酸唯一传人,余事自有你要饭师伯作主,你尽管放心大胆,尽展师门神功绝学,全力一搏!”

话锋微顿,目中神光闪闪一扫二女沉声又道:“柳娃儿话说得不错!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志,你二人委实应予成全,勿复再做此儿女之态,还不快与我回来!”

两女俱是绝代红粉,巾帼英雄,虽说无不深明大义,但此事有关终生,委实难释于怀,闻言方一迟疑。

仲孙玉已自轩眉喝道:“成儿、梅侄女,老神仙慈谕焉敢违背,还不快退后!”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一时天人交战,难以取决,须臾,仲孙双成终银牙暗咬,毅然含泪说道:“烟弟只管放心赴战,若有……成姐妹二人决定联袂隐迹深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完,一拉王寒梅,头也不回地径自飞身退回。

柳含烟望着两女背影,嘴角掠起一阵抽搐,苦笑一声,方待转身。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突然高宣一声佛号,大步而出,神情肃然地合十躬身说道:“柳施主大恩不啻再造,慧觉不敢言谢,此间事了,若能全身返得少林,当供奉施主神位率领少林众僧日日焚香顶礼!”

说完,也不等柳含烟有何表示,合十又一躬身,转身大步而去。

柳含烟神情激动向着慧觉大师高大背影方一躬身。

“无量寿佛!”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大步而出,窘迫异常地稽首说道:“贫道愚顽,如今俱已尽扫,柳施主大量,谅能宽恕,贫道谨此代表武当一派,恭祝柳施主一搏得胜,永靖大好武林,此间事了,武当愿效少林!”

柳含烟强忍胸中澎湃激动,向着紫虚躬身一笑。

就在这一笑中,紫虚顿感无限安慰,又一稽首,转身而去。

八位仙侠、慧觉大师,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王寒梅诸人观后方感一阵欣慰。

紧接着,终南、峨嵋、天山、青山、邛崃……各门派掌门纷纷大步而出,除表示深感大恩外,一齐表示愿意效法少林武当。

这在无形中已给予了柳含烟精神上莫大的鼓励与安慰,他神情安详,心身轻松异常地转过身去。

柳含烟转过身形,面对地幽冥后双眉微挑地朗声说道:“柳含烟诸事已了,你我可以开始一搏了!”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说道:“兵刃过招,乃是一般武林人士之事,已落俗套,你我均不愿妄自菲薄,谅必不屑为此!”

微微一顿,一笑又道:“本后愿以三阵为数,以定胜负,头阵本后抢先,请你听我一曲‘轩辕神曲’,二阵本后愿一试你那师门绝学震天神掌,最末一阵,本后请你试试我近创一套风扫落叶八十一式,你有言在先,谅必不会反对!”

柳含烟朗笑一声,挑眉说道:“看不出还是个雅人,柳含烟不才,愿一试三阵!”

地幽冥后不再答话,冷冷一笑,柔美微挥,八名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中,碎步走出一名手捧一具雪白晶莹玉质古琴的黑衣蒙面人。

地幽冥后接过古琴神态,顿时肃然,一双柔美微举就要抚下。

“且慢!”柳含烟突然一声朗喝。

地幽冥后一怔收手,冷冷问道:“怎么?莫非你有懊悔之……”

柳含烟一声朗笑,轩眉说道:“柳含烟略通音律,虽知你那轩辕神曲深具威力,但自信尚可应付裕如,只是有两桩事儿交待一下!”

话锋一顿,面色一沉,目射神光地挑眉说道:“第一桩事儿,少爷要问你,在临潼做下人神共愤,惨绝人寰的血案,嫁祸于少爷的,可是尔等!”

地幽冥后闻言一怔,尚未答话。

天涯一凤陆菱艳突然说道;“这一点我可以答复你,不是本帮所为,而是与你相处数日,化名蓝狂涛的六神通门下,风流郎君蓝九卿!”

“啊!”群豪中突然响起仲孙双成一声惊怒娇呼,至此诸人方恍悟那不辞而别的青衫书生就是蓝九卿。

柳含烟闻言心中一震,意犹未信地说道:“此事你怎么知道?芳驾不要挑拨我们朋友之间的感情!”

陆菱艳娇躯一颤,一语不发,玉手一举,突然扯下那具蒙面纱罩。

“啊!路……姑娘!”柳含烟心神一震,诧异欲绝,脱口呼出。

“雁妹妹!”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芳心狂震,惊喜欲绝之余失声娇呼。

慧觉大师一见自己救命恩人原来竟是地幽帮中人,心神震撼之下,不由合十连诵佛号。

出人意料地,地幽冥后此时居然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陆菱艳妙目偷偷一瞥恩师,妙目包含千言万语一注两女,转向柳含烟神情木然地说道:“柳相公可曾记得输过赌约,答应路雁做三桩事儿么?”

柳含烟一怔点头:“不错!柳某记得!”

“如今可会懊悔?”

“大丈夫一言九鼎,柳含烟绝无懊悔之理!”

“好!”路雁状甚勉强地一笑说道:“既是赌约仍在,路雁斗胆,请相公立刻退出地幽帮,请勿干预此事!”

“这个……”

路雁冷冷说道:“怎么?柳相公敢是不答应?”

柳含烟略一迟疑,陡地双眉倒挑,目射神光地毅然说道:“虽然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而赌约还在,但此事在下恕难从命!”

“柳相公记得大丈夫一言九鼎?”

“不错!”柳含烟点头说道:“这个在下记得,方命之处,此间事了,柳含烟当一死以谢姑娘!”

陆菱艳神色大变,娇躯陡起一阵颤抖,妙目轻射万般幽怨地凝注柳含烟,樱口数张,欲言又止,须臾,一叹垂首。

仲孙双成适才被过分的惊喜震撼得愕然呆立,此时方始定下神来,忿怒无限的娇声道:“烟弟弟,路姑娘的话丝毫不错,临潼血案确是蓝九卿所为,这是她亲眼看见的,详情稍时再对你说!”

至此,柳含烟确信是蓝九卿嫁祸自己,不由杀机狂炽地暗地骂道:“好个卑鄙阴狠的东西,少爷只当你是幡然悔悟,改过向善,原来如此,哼!只要柳含烟此次不死,天涯海角,寻遍宇内,非要把你诛毙掌下不可……”

转过身形向查仁说道:“师伯,烦您老人家传谕群豪,请他们退出五十丈外,轩辕神曲威力无伦,以免遭受波及。”

查仁一见柳含烟凝重神色,心知所言不虚,尚未发话,仲孙玉已一拉爱女、王寒梅和千面神君率先走向五十丈外。

群豪竟犹未信,方一迟疑,地幽冥后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小指微微一拂,琴弦“咚”地一声清越脆响。

琴音入耳,群豪震得耳际嗡嗡作响,血气一阵狂翻,不由大骇,不等查仁发话,便自纷纷退离场中。

八位仙侠虽然各具一身通玄功力,但深知除柳含烟护身坎离真气外别的功力难抵得住琴音威力,互一相觑,也自默默退后。

地幽冥后一声得意冷笑,微一挥手,地幽帮诸人也纷纷退后。

柳含烟在一尊调教之下,胸罗万有,加以适才一曲失传将近百年的朝天乐,已使他对这素称神秘的地幽冥后估计更高,一见诸人退后,转过身形,就地上盘膝打坐,将旷古绝今的师门神功坎离真气提至十成,神态安详自如地说道:“少爷已经预备好了,你只管尽量施展你那弄弦妙技罢!”

随即,星目一闭,静待对方抚奏那曲威力绝伦,直可摧心荡魄的轩辕神曲。

地幽冥后也将这一身黑衣的蒙面书生许为生平一大劲敌,神情肃穆凝重异常地,一双白玉般柔夷缓缓举起,突然落下“咚!”“咚!”“咚!”一连三声,其声清越,其势摧心的琴音直透诸人耳膜。

柳含烟凝神静气,盘坐运动抗拒间,猛觉三声霹雳般的大震直透耳鼓,震得胸中血气微起翻动,并觉三层无形重逾千斤的压力隐隐迫上身来,令他有窒息之感,不由大骇,暗忖:这轩辕神曲果然威力无伦,地幽冥后一身功力精深得几与自己恩师不相上下,不由地被这三声重锤般琴音震得微一分神。

地幽冥后功力通玄,目光如电焉有看不出的道理,冷哼一声,一双柔荑如骤雨般连绵不断地抚上琴弦。

柳含烟甫一疏神便自惊觉要糟,心念再转,一缕威势绝伦的杀伐琴音已自乘隙而入,一时如万马奔腾,怒潮澎湃,疾驰汹涌而来,恍觉自己置身古战场,面对百万大军,铁马金戈,浴血奋战,自己左斗右突,敌则前仆后继……渐觉耳鸣头昏,血气狂翻,精疲力竭。

突然琴音一变,由高昂激扬顿转低沉缓慢。

柳含烟恍觉一个身形如同摩天峻岭,坠落万丈深渊。

琴音如泣如诉,呜咽之声如婺妇泣于独舟,柳含烟独坐渊底面对家家户户欢叙天伦之乐,倏忆自己迷茫身世,不禁悲从中来,串串热泪顺腮而下,悲到极点不由地抚胸放声痛哭,以至声嘶力竭。

原本一个就极为疲乏的身心,更形颓后委靡以至一蹶不振。

五十丈外,八位仙侠、各门派群豪由始至今但闻琴音悦耳,无殊仙乐,高山流水,令人心旷神。冶。

近百道目光注处,只见柳含烟神情激昂,呼吸重浊,胸腑之间疯狂起伏,继至豆大汗珠如雨滴下,一袭黑色儒衫几乎为之尽湿,犹以为他是在艰苦异常地运动抗拒琴音,不由地齐将一颗紧张无比的心高悬腔口,瞪目张口,冷汗频流。

仲孙双成、王寒梅与陆菱艳三女更是花容失色,紧张欲绝。

倏听琴音一变,由高陡低,柳含烟木然呆坐,继而泪如雨下,再来放声痛哭,最后竟到声嘶力竭,颓唐委靡,一蹶不振。

至此方恍悟柳含烟心神意志已为琴音所控制,不由齐感惊骇欲绝。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芳心惊碎之余方待扑出,仲孙玉、齐振天二人心知此际紧要万分,一把拉住一个,极力慰劝,晓以利害,方始各自强忍激动。

陆菱艳更是花容惨淡,声音颤抖地,一声绝望嘶呼:“师父!”

胖丐查仁神色凝重异常,白眉轩处,嘴皮一阵颤动。

柳含烟方感精疲力竭,无力抗拒之际,倏闻耳边传来查仁沉重话声:“娃儿,任务艰巨,万勿轻躁,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心神一振,灵智尽复,忆及前情,不寒而栗汗如雨下,慌忙凝神静气,屏除脑中一切杂念,耳观鼻,鼻观心,默用师门心诀,盘膝打坐。

柳含烟根骨质姿两佳,经此几句话儿无殊当头棒喝,刹那间灵台空明,物我两忘……

群豪一见柳含烟气定神闲,面挂安详微笑,不由心中顿松,一块大石头也渐渐放下。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惊容渐退,喜容渐起。

陆菱艳娇靥喜容却是一现即隐,仍是焦虑无限。

突然琴音一顿,柳含烟拂袖而起,一笑说道:“轩辕神曲名不虚传,委实称得上阳春白雪,无上妙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柳含烟叹为听止矣!”

地幽冥后放手呆坐,半晌,方一叹说道:“轩辕神曲威力无伦,除你那死鬼师父外,无人能聆过二奏,而你却能听过三奏,本后无话可说,这一阵认输就是!”

八位仙侠各门派群豪闻言无不喜得心中狂翻,但后两阵如何,犹未可卜,只得强捺下心中激动,遥立静待。

柳含烟暗捏一把冷汗,暗道一声:“侥幸!”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安详自如,潇洒从容的神态,轩眉一笑,说道:“第一阵柳含烟承让,不知第二阵如何较量!”

地幽冥后冷冷说道:“第二阵由你用你那师门绝学震天神掌,击本后三掌,本后不拟发掌还击,三掌中如能将本后迫退半步,便算你赢!”

柳含烟心中一震摇头笑道:“这一点柳含烟歉难从命,这种占尽便宜之阵仗,柳含烟尚不屑为之!”果然不愧为是心胸坦阔,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八位仙侠暗地深表赞许,群豪更是悚然动容,肃然起敬。

地幽冥后听得也自暗暗点头,心知对付这种天生傲骨之人,请将不如激将,冷冷一笑,接着说道:“你不要过分自信那师门绝艺,固然震天神掌威震宇内,无坚不克,无物不摧,须知对于本后面前不一定起得了效用!”

一句话说得柳含烟怒火顿起,暗忖:少爷师门绝艺威震宇内,所向披靡,连那一身功力,脾视武林的司马唯我尚且伏首称臣,我就不信奈何不了你这妖妇……

星目神光一闪,剑眉双挑地冷然说道:“你既是如此自信,柳含烟恭敬不如从命,你预备好了!”

地幽冥后冷冷一笑,一语不发,不见作势,身形便已飘离软榻,极其轻盈灵妙地飘然落地,神情木然,垂手卓立。

柳含烟更是懒得说话,冷哼一声,剑眉轩处,仅用六成震天神掌功力,双掌微翻,忽地推出一掌。

虽说功力仅用六成,但神力无异千钧,直可石破天惊,惊鬼泣神。

一掌过去,凌厉无伦的狂飚一近地幽冥后,竟如泥牛人海,顿时无踪无迹,连地幽冥后衣袂也未卷起一角。

群豪睹状,无不心神大震地霍然变色。

柳含烟更是惊骇欲绝,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事实,一语不发,目射神光,双眉倒剔,冷哼一声,默提八成功力忽地又是一掌。

这一掌声势较前一掌更为凌厉,直可使风云色变,草木含悲。无奈地幽冥后仍是安详自如,神态依然。

这威震宇内,一尊成名绝学震天神掌一直是令人闻名色变,所向披靡,想不到到了这名不见经传,素称神秘的地幽冥后面前竟会失掉了作用,这不谓不是奇迹!

柳含烟心知遇着了克星,一叹收手道:“芳驾果然高明,第三掌不用再发,第二阵柳含烟认输!”

此言一出,群豪不由心中一紧,顿时忧形于色,八位仙侠连连搓手跌足,二女更是急得花容失色,泫然欲泣。

紧张焦急之神色中却是难掩心中惊骇。

如今一胜一负,双方平分秋色,重要关键就在第三阵上。

柳含烟面对如此高人,岂敢怠慢,身系天下武林命运,警觉顿高,星目神光暴射双眉挑处,仰天一声龙吟长啸,啸声未落,身形电闪,招出万花神掌,阵阵强劲无伦的罡风,夹带满天花朵掌影,疾扑而上。

地幽冥后一声令人寒栗的冷笑,身形闪电,纱衫飞扬,风扫落叶八十一式连绵而出。

这是一场前所未见,罕绝人寰,惨烈无伦的殊死搏斗,直可使风云色变,草木含悲,石破天惊泣鬼惊神。

罡风劲气所及,桌椅杯箸凌空狂飞,招魂幡应势狂飚,血池中波涛汹涌。

事关武林盛衰,个人生死,双方无不竭尽所能,全力施为。

高手过招疾逾闪电倏忽百招已过,双方优劣难判,胜负不分,饶是如此,五十丈外两方人士无不惊然动容,触目心惊。

就在一百零二招上,地幽冥后突然扬起了一声令人毛发愤然的冰冷长笑,凌厉三绝招即将施出,如今她真火已动,有心置对方于死地。

蓦闻陆菱艳失声一声娇呼:“师父……”

地幽冥后呼声人耳,微一疏神,“嗤”地一声轻响,一副蒙面黑纱吃柳含烟一把抓落,清丽脱俗,清艳绝伦严然二十许少女。

“天香玉凤!”八位仙侠同时一声惊呼。

柳含烟突为一张慈祥极为熟悉的脸庞人目,耳闻呼声,心中猛震,微一分神,手微微一缓。

“狂徒找死!”地幽冥后黛眉双扬,面布寒霜,一声怒叱,电闪而上,“拍”地一声,柳含烟疏不及防,脸上重重地挨上一掌,如他这般功力绝世之人尚被打得踉跄倒退,耳鸣目眩,一缕鲜血涔涔顺嘴而下,一张人皮面具也吃这一掌击落,冠玉般俊面上,平添五道鲜血指痕。

地幽冥后人目这一张俊美绝伦的玉面,心神猛地一震,身形一颤,凶态倏敛,檀口数张,瞪目呆立。

柳含烟吃这一掌拍得怒火高涨,杀机狂炽,根本未注意到对方神色有异,怒叱一声,一掌劈出。

“柳相公!”陆菱艳一声嘶呼,“砰”地一声,地幽冥后一个身形被击得连翻倒退,但倏又站起,面色苍白,身形颤抖,口角挂着一缕鲜血,目光惊喜呆滞,一步步向柳含烟走去。

柳含烟睹状一怔,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的人影自脑际问掠过,童年一切闪电飞转,心中震骇欲绝。

“娃儿,你本名就叫柳含烟?”

“不,依稀记得童年叫陆忆飞,乳名馨儿!”

“什么?你可记得怎样投入你师父门下,快说!”

“五岁时被我白猿师兄抱上绝岭!”

“啊!可怜的孩子,馨儿!”

柳含烟正自将信将疑,天人交战之际,突闻这一声如巫山啼猿的慈爱颤声悲呼,心神一震,如遭电殛,一点不错,这地幽冥后可不就是自己失踪十余年,使自己锥心思念的生身之母?

“娘!”一声悲呼,柳含烟身形闪电飞扑,地幽冥后步履闪跌地身形摇晃地快步迎前,母子二人骨肉重逢,恍如梦中,情不自禁,抱头痛哭。

半晌,母子二人始收泪分开,柳含烟入目其母神情,悔恨悲痛欲绝地失声道:“娘!孩儿不知是娘,出手过重,罪该万死!”

地幽冥后,不,天香玉凤热泪籁籁,玉手双颤,扶起爱子悲声说道:“孩子,这不能怪你,都是为娘不好,十余年来可把为娘想死啦!噢!对了,孩子,你那畜牲不如的爸爷现在何处?”

“什么?爸爸!娘不是……”

天香玉凤苍白脸庞上掠起一阵抽搐:“孩子,那是娘骗你的,你那死鬼师父就是你爹,不要插嘴,听娘说!昔年我与尔父一见钟情,为娘即将临盆之际,他竟不辞而别一去无踪,后来为娘听人说,他另结新欢,而你又在五岁之际遭白猿抱走,为娘遭此双重打击,痛不欲生,将他恨到了极点,但踏遍宇内却寻他不着,恨天嫉人之下方组地幽帮,本想将他引出,不想却把孩子你给引来了!”

柳含烟静听至此,忍耐不住心中激动,失声说道:“娘,您老人家完全误会孩儿爹爹啦,他老人家乃是遭仇人毁容削足,造成重伤才无法返家的啊!”

“什么!孩子,此话可当真!”

胖丐杏仁突然须发俱张地一掠抢前,怒声问道:“娃儿,快说,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有这等功力!”

柳含烟向着天香玉凤悲道:“孩子天胆也不敢哄骗母亲!”突然星目神光暴射,满面杀气,切齿狠声又道:“害我父亲凄惨如此者,乃是万死难辞的二魔、四邪!”

“什么?”天香玉凤、胖丐查仁等八位仙侠同声惊呼。

天香玉凤一顿之后更是双目赤红地狠声道:“好卑鄙该死的东西,恶言中伤,挑拨离间的也是这批东西,陆素琼不将尔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消我心中之恨!”

一顿,满面悔恨地无限凄凉地悲声又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我,我还能做些什么?为娘已无胆苟活啦!”

柳含烟闻言大震,方待开口慰劝,胖丐查仁突然喝道:“好魔崽子,哪里走!”身形闪电掠起。

七位仙侠、柳含烟母子、各门派群豪一怔回顾。

司马唯我鸿飞冥冥,不知何时逸去,崔陵、端木良两人正自向峰腰洞口飞逃。

数声怒喝起处,另外七位仙侠,各门派群豪顿时追去大半。

突然一声轻哼,及陆菱艳一声惨呼自身后传来。

一个不祥意念自柳含烟脑际闪电掠过,心神大震,随着部分群豪倏然回顾。

天香玉凤陆素琼心窝上插定一把匕首,鲜血红透纱袍,面色苍白,倒卧陆菱艳怀中。

群豪大惊失色,相顾黯然,柳含烟则是心胆欲绝,悲呼一声:“娘!”疯狂飞扑过去,双膝跪倒,悲声说道:“娘,您老人家,这是……”

天香玉凤凄凉一笑,气若游丝,喘息连连,摆手说道:“馨儿,为娘罪孽深重,无法苟活,能在此见你一面,死亦瞑目,艳儿可怜,你要善待之,日后见着你父潜我致万分歉疚,你现怀玄玄真经是假的,替你父母报仇非觅得真品不足灭二魔四邪,如今万事俱了,只有一死以谢天下武林,心中颇安,为娘去……”

“也”字尚未出口,“哇”地一声狂喷一口鲜血,身形一阵抽搐,双足一瞪,便告气绝。

陆菱艳抚尸号嚎痛哭。

柳含烟欲哭无泪,星目尽赤,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地缓缓站起身形。

骨肉市逢,便成殊途,母子情亲,其痛可知。

十余年刻骨孺慕,顿成一梦。

突然,柳含烟仰天一声悲怆长啸,身形倏弹,如闪电般向峰腰洞口奔去。

群豪一怔之后,蹑后飞迫而去,仲孙玉、齐振天、仲孙双成、王寒梅诸人不虞有此,心身俱裂之余,更是失声喝喊连连,一时“烟弟”、“烟哥”、“贤侄”之声四起。悲惨、惊骇令人不忍卒听。

八位仙侠及部分群豪折身飞回,睹状了然。

“娃儿,站住!”查仁突然一声暴喝,率先蹑后急追。

倏见一前一后两条人影,一闪先后没入峰腰洞中。

俟诸人追至一道已分为二的瀑布前时,柳含烟已无踪无影,但见查仁手执一角黑衣儒服,目光呆滞,满目黯然,无限惋惜地面临瀑布,停立万丈深渊边缘。

诸人睹状了然,心知柳含烟已跃落崖下,查仁援救不及,仅捞到一角儒衫,心神大震之余,各人面上倏地升起无限惋惜,无限黯然。

仲孙双成、王寒梅两女更是心胆俱裂,悲痛欲绝,身形方闪,又被齐振天、仲孙玉两人死命接住,哀痛之际不由放声痛哭。

半晌,一行人方始鱼贯地缓缓离去,诸人,各门派群豪均是一步一回头不忍离去,查仁走在最前,殿后的是一手拉着陆菱艳,一手捧着天香玉凤尸身的仲孙玉。

地幽冥府中血池,招魂幡……一切事物依然。

近峰腰洞口之下赫然倒卧两具死尸,正是崔陵与端木良二人。

空气中一片血腥,无限凄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