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仪式过后, 温氏股票大跌,许蔺深没办法,紧急召开股东大会, 本是想着商量出个破局的办法,没想到其中一位集团元老却陡然提出了个意想不到的投票议案。
——关于是否同意温西继承温安锐遗产中5.4%股份作为集团新股东。
新股东想要加入, 必须得到其他股东过半数的投票,否则继承人只能取得股权对应的财产价值。
也因此, 温西和温氏集团一直打着官司,这5.4%的股份也一直被冻结着。
那位集团元老道:“现在集团形势这么差, 我认为温西有继承股东资格的能力, 否则再纠缠下去,温氏只会被她打压得更惨。”
有了出头的人,后面同意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与其让股份冻结, 还不如引入新鲜血液,再怎么说温西也是安锐的孩子, 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集团走下坡路。”
“我同意投票。”
“我也是。”
许蔺深冷眼扫过底下这一群人的嘴脸。
都是一群老狐狸, 没有利益相关的话,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何况看这架势, 温西收买的人还不少。
果不其然, 不记名投票结束后, 支持温西的票数达到了52%。
“看吧,这就是你心慈手软的代价!”会后,男人咬牙切齿地瞪着许蔺深, “当年我就让你杀了她,你要早听我劝, 根本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许蔺深硬声道:“一点股份而已,我还没输。”
“一点?你现在脑子里除了温西和那个小孩儿,还有什么?”男人把资料甩在许蔺深身上,“知道温西为什么能得到过半数股东的支持吗?那些人压根不信温氏还能起来,早就想着套现抽身了,这个时候温西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同意减持温氏股份,她愿意照单全收,很难有人会不心动。”
“照单全收?”许蔺深听到这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你怕是不知道森予科技和早些年的投资给她赚了多少钱,”男人冷笑,“森予科技还就是她当年在你眼皮子底下投的!许董啊许董,你真是养了个好妹妹!”
许蔺深翻了翻调查资料,脸色铁青。
“你猜她入主温氏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男人面上浮现一片灰暗,暗恨着道,“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许蔺深从喉咙里叹出一口长气,“我没指望她放过我,毕竟我也不可能放过她。”
话落,他揉碎手里的纸张,那张带着疲态的脸彻底阴翳下去。
“我倒想知道你要怎样不放过她,”男人颓然地讥声,“杀了她?你舍得吗?”
“是舍不得杀了她,”许蔺深沉默一瞬,眼底蕴含着波谲云诡的疯狂,“但我可以和她一起死。”
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温西接连从其他股东手中购买了股份,零零散散加起来,虽然无法达到温安锐之前所持股份比例,但也有10.6%之多。
温西上任股东后,再次召开了一次股东大会。
而这次的议案则是关于董事长和部分董事的罢免,其他人早已洞察了风向,明白许蔺深现在已经不适合董事长的职务,是以这个议案没遇到太多阻碍就通过了。
温西一步一步,就这样将温氏集团的管理层从内部瓦解。
许蔺深卸任那天,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
他深知温西的下一步,一定是抄底温氏这些年来的账目。
做得再精明的账多年下来也一定会有漏洞,温西查到漏洞是迟早的事。
需要跑路的人早已拿着钱跑了,他身边竟然再不剩一个可信的人。
但他没想过跑。
许蔺深收集了自己的犯罪证据,将自己整理得十分体面,拿着东西去了温簌出事故的海边。
海水盈盈,在阳光照耀下泛着一片粼粼的金光。
潮湿的海风拂面,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将那些烦闷的思绪都吹得很远。
温簌就淹没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中。
他站在曾经一度不敢面对的位置,神情平静地给温西打了一个电话。
“我发给你一个位置,你一个人过来,盛夏到了,你生日也快到了,我会送你想要的生日礼物。”
温西语气淡漠:“不需要,那些东西我自己能查到。”
“我指的不是证据,”许蔺深道,“你就不想知道温簌到底是怎么死的?”
温西安静几秒:“地址。”
她挂断电话,旁边陪十一玩游戏的程肆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玩具,走到她身边:“是许蔺深?”
温西嗯了声,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发现正是温簌当年的事故地。
“你要去吗?”程肆问。
温西揉了揉眉心:“温簌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他知道,不管他打什么主意,也只能去了。”
如果温簌落海不是意外,至少她要让真相浮出水面。
这也是裴寰州多年心结。
温簌出事那天,裴寰州和她吵架了,因为压力、梦想,还有长久的失联,裴寰州一度想放弃。
温簌不同意。
让他等她回去,告诉他很快就能自由了。
她说许蔺深其实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只是最近在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只要许蔺深答应脚踏实地,她愿意把温家交给他,这样父亲也能放心。
裴寰州那时已经被他们之间的天堑折磨得喘不过气。
是以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沉默,温簌得知许蔺深走上歪路时才那般急切地想要将他拉回来,以致于最后许蔺深恼羞成怒见死不救。
所以自责愧疚至今,呆在那个名为温簌的囚笼里始终不肯出来。
而温西这次回来,发现裴寰州父亲去世了,母亲也病得很重,如果连亲人的羁绊都不再有,裴寰州的那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显得太过无望了。
“放心,我这不是也没打算一个人去吗?”温西道,“业叔会带着人在不远处守着。”
程肆还是有些担心,心知这件事无法避免,想了想,在温西离开后,他和保姆叮嘱了几句,也打算跟过去看看。
十一看到他和温西前后脚出门,不乐意了,小跑着追上,拽住程肆的手:“爸爸,你要去哪儿?”
“有正事,做了就回来。”程肆说。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十一扬起小脸望着程肆,“我在家都呆腻了,想去找我的好朋友们玩,你和温西都好忙,你之前还说帮我转学,可这么久了也没有去新幼儿园。”
“对不起宝贝,很快就好了。”程肆斟酌着措辞和她解释,“你现在还不能出去,外面有个坏狼狼一直在找你,在家里你更安全一点。至于你的那些好朋友们,不用担心,你要是想她们了,可以随时邀请她们来家里玩。”
没想到十一听了这话,眨巴着眼,长睫毛上很快蓄满了泪珠。
她扁了扁嘴唇,手指绞着裙子上的蕾丝,瓮声瓮气地问:“坏狼狼……是在说舅舅吗?”
“……”
程肆表情微变。
十一忍住眼泪,卷长的睫毛颤动着:“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舅舅了,你和温西是不是很不想我提起舅舅……”
尽管不忍心,程肆还是开了口:“十一,他不是你的舅舅。”
“可温西是他的妹妹,我不叫他舅舅叫什么?”十一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早就不是了。”程肆蹲下身,和她平视,“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你想保护温西么?许蔺深做了很多坏事,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欺负温西,她怕你伤心,所以一直都没告诉你。”
十一想起第一次和温西见面的时候。
温西对于她叫许蔺深舅舅的事十分反感,连续质问了她好久。
原来是因为许蔺深其实不是舅舅。
“可、可是……他对我很好啊,”十一咬了咬嘴唇,晶莹的眼泪簌簌而落,“他陪我去游乐园,坐海盗船的时候吐得脸都青了,也对我笑着。”
“他还陪我去滑雪,我不会滑,可我一次都没有摔在雪地里过,他总能把我接住。”
“还有还有,他给我做了好大一个城堡……他在里面装满了我喜欢的玩偶,还有温西喜欢的小狗狗,说以后可以送给温西……”
“爸爸,”十一哭着问,“他怎么会是坏狼狼呢?”
“就像《小红帽》里面的狼外婆一样,坏狼狼是会伪装的,他对你好,是想借着你把温西引过来吃掉。”程肆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耐心地和她解释,“宝宝,温西被他吃掉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十一对这些话还似懂非懂,但一想到再也不能见温西,她下意识地抗拒:“不可以,温西不能离开我们……我不要她被吃掉!”
这话便等于做了选择题。
程肆总算舒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无声地说了句。
谢谢宝贝。
温西驱车抵达海边时,许蔺深站在礁石上,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像风帆一样。
“你来了。”
许蔺深回过头,看见温西大夏天的穿着一件宽大的长风衣,扣子扣到了最上一颗。
他眼神沉下,呵出一声。
“怎么样?绝望的滋味如何?”温西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漆黑的眼睛带着极具侵略性的冷冽。
日光被海晕染成冷调,许蔺深今天穿了一身昂贵正式的西装,领带、胸针、腕表都戴得齐齐整整,看起来十分讲究。
他笑道:“在人穷途末路时耀武扬威,会显得你很掉价。”
“别人我确实不至于,”温西道,“但看你痛苦,我乐意至极。”
“那我这些痛苦多少也算有点价值。”许蔺深单手插在西裤里,姿态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十一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温西面无表情:“她都没提起过你。”
许蔺深呼吸一窒,很快又笑了笑:“可我想她了。”他感慨地说,“她的第一片尿布还是我亲手换的。”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温西不耐烦地问。
“以后应该没有这样说话的机会了,这不是想和你多说会儿。”许蔺深无不遗憾地叹气,似是想到什么,他扬了扬眉,“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吧,程肆生她的时候差点死了。”
“……”
温西一怔,眼皮跳了跳。
她只知道阻隔片的事,但程肆没跟她细说过其他细节。
许蔺深至今想起来仍觉唏嘘:“他是我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人。”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温西咬牙切齿。
“没办法,摧毁他的身体,绑架他那天我就试过,不奏效,所以只好把他关进小黑屋了,我关了他整整三个月,结果还是没把他打垮。他宁愿死也不愿意透露你的位置。”
“当然,”许蔺深说,“我不可能让他轻易就死了。”
“……”
温西猛然想起,程肆在睡觉时总要留一盏灯,否则便会浑身虚汗。
她还疑惑,他以前从不怕黑,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习惯。
“他当时压根不知道我在哪里。”温西一字一句地说。
“随便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