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西装Beta往两边分开, 中间那人一身丝绒红的西装,如此讲究,也遮不住他身上油腻的痞气。
“你很能耐嘛, 蹲你可费了我不少劲儿。”
他松开手的同时,一脚踢向程肆, 正中心窝。
程肆痛得冷汗直冒,狠眨了下眼, 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稍微消退了点。
秦启振嘴角下撇,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之前不是挺横?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非得老子亲自动手……也算你的荣幸了。”
他勾勾唇:“我这人嘛, 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还是那句话,跪着道歉, 我就给24号CLUB老板一个面子, 不再追究,否则你今天休想给老子完好无损走出这里!”
“是你先不讲规矩, ”程肆喘了一口气, 唇线绷紧,哪怕被按着肩膀, 他脸上也没有一丝惧意, 狭长眼眸森冷无比, 一字一句开口, “你的本事只有偷袭?”
知道他缺钱,上学期陆寅之给他介绍了个私人会所看场子的工作,那儿来钱快, 也不用他做很多,只需要跟在俱乐部经理后头, 把喝醉闹事等冲突类事件平复下来,还允许他只在周末兼职。
程肆做得还算顺手,直到上周他不小心碰见秦启振给CLUB里一个Omega下药,他没多想,帮那个Omega解了围,秦启振却因此对他怀恨在心,几次找他麻烦都没找成,派过来的人都被程肆屁滚尿流地打了回去。
他没想到,秦启振这次居然会亲自带这么一大帮人过来蹲他。
程肆不动声色数了数。
少说也有十来人。
“这他妈是你自找的,要是你这种垃圾都治不住,老子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见程肆油盐不进,秦启振给手下使了个眼神。
让他们无需手软。
只要不打死,怎么打都行。
“等他愿意求饶了再叫我!”
落下这句话,他点起一根烟,不再管后头的事,回到他的豪车里,翻出手机联系人,给他最近常联系的Omega拨了过去:“喂宝贝儿……我想死你了……这么巧,你也想我啊?想我哪里?嗯?”
伴随着巷子里此起彼伏的拳肉撞击声,他嘴里和Omega说着调情的话,脸上挂着下流的笑意:“晚上去你学校接你……我现在来不了,得先把麻烦收拾了……嗯,乖……”
“对了,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的姐妹们?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怎么也得和人介绍介绍啊,我请她们吃饭……放心好了,保证到时候让她们都羡慕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启振电话都打完两个了,也没见人来叫他,他烦躁地冲里面吼:“他妈的没吃饭吗?这么多人连个高中生都搞不定??”
巷子里跑出来一人,脸上挂了不少彩,点头哈腰地回答:“秦少,那小子身手是真好,而且这个巷子太窄了,我们人多反而没那么优势……”
“真他妈废物!”秦启振满脸烦躁,从车后备箱里拖出一根电击棍扔过去,“用这个。”
“是,是……”那人拿着电击棍又重新冲进去。
有了电击棍助力,打斗的动静终于停了。
秦启振松开一颗衬衫的扣子,慢悠悠走到因受到电击而抽搐半昏迷的程肆面前,后者校服和脸上都是血,将他硬挺的五官染得模糊不清。
“把他架起来,”秦启振开启手机的录像模式,“让他跪着。”
几个黑西装领命,一左一右将那滩软泥似的男生架起来,抬脚就朝他膝盖弯踹。
“……!”
程肆痛得五官几乎扭曲,胸腔起伏,发出一声短暂的气音,他全身发麻,死死咬着牙,忍着剧痛生生将腿直了回来。
被鲜血浸满的视线凶得像一头勃发的野兽。
秦启振差点吓一跳,他一下恼了,一巴掌扇在程肆后脑勺,骂骂咧咧:“你有病是不是?跪下道个歉是他妈能死吗?”
程肆一声不吭,薄唇抿得像锋利的刀刃。
“老子真是操了!”
秦启振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妈的。
居然是个硬骨头。
要是今天还找不回面子,秦启振简直可以预想回去后他的兄弟些要怎么嘲笑他了。
片刻后,秦启振吊着眼皮换了个问法:“你为什么不肯道歉?”
程肆咳嗽几声,呛出一口血来,他吐掉血沫,这次开口了:“不为什么。”
话虽如此。
他所兼职的24号CLUB虽然不是陆家的产业,但也是陆寅之介绍给他的。
如果今天他向秦启振道歉,认为自己当时做错了,那就代表以后俱乐部里再出现那种下作行为,他也得默认接受。
他不愿意这样做。
程肆看人时眼睛常常没有温度,再配上血淋淋的脸,狭长的双目几乎称得上骇人,仿佛藏着恫吓鬼怪的气势。
秦启振被这道目光盯得莫名发怵,耐心彻底告罄,怒道:“骨头这么硬,要尊严不要命是吧,老子成全你!”
就在他准备一脚踹过去时,程肆陡然爆发,挣开两个打手,抱住秦启振的腿往外一撇,在对方因肌肉撕扯痛叫时,程肆顶着那头刺猬似的青皮狠狠撞上了他的脸。
惨叫声还没完全落下。
程肆又是一拳,朝他鼻梁不留余力地砸下。
“啊啊啊啊——我操!”秦启振头晕目眩,痛得抱脸跪坐在地,手机啪的跟着掉落。
他牙齿被打掉一颗,鼻梁也歪了,两管鼻血流出来,气得他浑身发抖,冲同样震惊中的手下吼:“看个几把,还不给老子弄死他!”
一群黑西装这才反应过来,按住程肆,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到最后,程肆感觉身上的每一块皮肉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手指死命抓地,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修剪过度的指尖血肉模糊,脖颈上暴起一根根可怖的青筋。
每呼吸一口空气,胸腔都像是要炸掉一样。
长时间的殴打中,一只脚伸过来,不小心踩碎了他手上的抑制手环。
属于Omega的信息素在小巷中散开。
这群Beta闻不到,身为Alpha的秦启振却能闻到,他原本还怒火中烧,可得知程肆是Omega后,他眼中燃起了猥琐的兴味。
“Omega啊?”秦启振抹了把鼻血,再次走到程肆面前,“早说你是Omega,我又哪儿需要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呢?”
他笑得邪性,释放出Alpha引以为傲的信息素,一点点朝程肆身上压了过去。
“住手——”
一声饱含愤怒的声音在巷子外颤抖响起。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来,要是不想蹲局子,马上住手!将他放了!”
说话的人似乎不想惹麻烦,只用了扩音器,没见到人。
秦启振无聊地翻了个白眼。
他倒不怕什么蹲局子,但周围人多眼杂,惹上警察也麻烦,只好收起信息素。
离开前,他对那个仿佛被打烂了一样的程肆竖了个中指,咧嘴一笑:“这次便宜你了,下次我换一群Alpha来陪你玩,不用感谢我。”
上了车,秦启振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因为他从车窗里看到程肆慢慢爬起来靠墙坐着。
那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在烈日的炙烤下摇摇欲坠,可他仍是一副防备警惕的姿态,背脊挺得那样直,嘴巴又那样硬,生命力顽强的程度无端让人心惊。
豪车轰的驶出小巷。
原本躲在外头说报警的人这才敢现身,慌忙跑向程肆:“撑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程肆艰难喘着气。
模糊视线中,他看清楚来人的脸,是烤串摊的老板,住在他楼下的邻居。
“谢、谢谢……”
确认是信得过的熟人后,程肆才敢允许心底那口气彻底泄掉。
陷入昏迷前,他忍不住狼狈地想。
明明他才从医院出来。
而这次即使他痛到快窒息,温西也不会再来,他也无法像抱住浮木一样抱到她了。
黎明破晓,裴寰州折腾了大半夜才肯松开抱着温西的手。
温西带着他从餐厅回家,刚进门他便吐出了几口酒来,而后便是不停地干呕,他没吃什么东西,自然吐不出更多,那干呕声便显得格外令人难受。
温西露出来的手臂也被吐了酒液,但她浑然不嫌弃,用打湿的洗脸巾为裴寰州擦脸和手指。
好在他身上的衣服没有弄脏,不然她还得真不知道该找谁帮他换。
做完这一切,温西将人抱上床,打开空调到适宜温度,又为裴寰州掖好被子,等他沉沉睡去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随意搭着长腿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平静地注视他。
记忆不由自主地飘到晚上她去接裴寰州的那一幕。
温西到达餐厅时,裴寰州就坐在落地窗的位置大口大口灌着酒,他没点什么菜,只有一碗奶油蘑菇汤孤零零地摆在面前。
“嫂嫂,”温西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绵绵的眼泪掉进已经凝结了一层奶膜的汤汁里,她抽了张纸巾,帮他轻轻擦了擦眼睛,“怎么喝成这样?”
裴寰州泪眼婆娑地抬头,瞳孔慢慢聚了焦,看到这张相似的脸,他的情绪突然爆发,激动抱住她的腰,委屈地啜泣:“阿簌,阿簌!你来接我了,你终于来接我了……”
这样的场景温西经历过很多次,她没有推开裴寰州,学着姐姐从前那样,抬手轻抚他的后脑勺,低声道:“嗯,我来接你回家。”
温西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裴寰州的存在。
那时温簌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温簌不愿接手温家家业,只想献身医学,温父为了断绝她的念头,停了她的经济来源,中止她的研究项目,让她想去的医院都将她拒之门外,只等她想通回头。
温簌长着一张不怎么好说话的冷淡脸,实则是个浪漫主义派。
那天后她再没回过温家,裴寰州收留了她。
温西年纪尚小,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帮姐姐,几经周折,她揣着零花钱去支援温簌,温簌当然没要她的钱,但是很高兴,把她带回裴寰州的公寓住了好几天。
那几天,温西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温簌和裴寰州会一起做饭,一起打游戏,一起打理花植,一起晒太阳,一起去吃那家好吃的奶油蘑菇汤餐厅。
他们可以松弛地在床上躺一天,也可以为了一个项目紧绷十天半个月,见识对方最疲惫的一面。
偶尔温簌会忍不住亲吻裴寰州,便一把捂住温西的眼睛,隔绝她好奇的视线。
当她终于挣扎着拽开温簌手掌,总能看到裴寰州被亲得红红的嘴唇,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他还会故作镇定地冲她笑笑:“小朋友不可以偷看哦。”
温西从没见过这样的相处模式,感觉好普通平凡,可温簌脸上的笑容那么自由热切,是她在温家时从不曾露出过的轻松。
于是她就想,姐姐不愿意做的事,她去做不就行了。
哪怕牺牲掉自由、梦想、婚姻,或者别的什么也没关系,反正她习惯了在这种环境里生存。
可惜还没等她成长到可以站在姐姐前头独当一面,温簌就在许蔺深的设计下意外身亡了。
裴寰州为了温簌而一直帮她,这些年都强撑着,清醒时微笑,醉酒时痛哭。
每每看到他那双肝肠寸断的眼,温西心口就阵阵抽痛,甚至时不时闪过要不算了,这辈子就这样过了的念头,裴寰州这么好,他应该展开新的人生。
但她回到温家,坐在窗台前,再也找不到记忆里熟悉的痕迹,又止不住地感觉孤独那么可怕。
她身边谁也没有了,只有裴寰州和她紧密相连。
……
“阿簌……”裴寰州睡得极不安稳,眉心蹙着,似乎陷进梦魇,“我好害怕,别离开我,求你了……”
“别怕。”温西放缓语气,起身重新将他紧紧抱进怀里,“我不离开。”
只要裴寰州留下来陪她待在这片割得人鲜血淋漓的荆棘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