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再厉害也得找他换种子。
楚沁谢过他,提起木桶和簸箕往上游走。只需在这里稍微待会儿,就能发现此处不仅小螃蟹多,甚至能看到泥鳅的身影。
“也对,旁边都是芦苇和小树呢。”春去夏至,温度升高,但草木遮挡着阳光,阴影之下的水中自然凉快些,泥鳅喜爱这种环境。
可泥鳅狡猾,楚沁还是只抓到螃蟹,回家制作后得到两罐蟹粉,这些蟹粉完全足够几只鸡吃,甚至还能有剩余。
“剩下的就用来堆肥吧。”楚沁想道,骨头类的用来堆肥其实很不错。
傍晚,楚沁把蟹粉拌到野菜里,倒入篱笆中鸡的石槽之内。
其实她鲜少会把鸡放出去让它们自己游荡觅食,因为放出去后就不晓得怎么再召唤它们回来了,只能硬抓。
村里其他人的召唤咒语“咕咕喔——”,楚沁实在是学不来。
这也就导致了她得每天寻找野菜喂鸡,等过阵子地瓜苗旺盛后,地瓜苗就又接上。
也不知是蟹粉好使,还是已经到了时间,短短两日后,第一只鸡开始下蛋。
这日清晨,气温凉爽。
昨夜下场小雨,此时院子对面的山间还有雾气缠绕。
院子角落的杂草上挂着露珠,在雨水的灌溉中它们又猛长一截,而楚沁顺手就给拔了。
楚沁前天没有上工,第二天醒得都早,起来后烧火蒸饭洗漱,紧接着再去屋后,把鸡舍里的鸡给赶到篱笆中去。
只是鸡赶完了,一转身就看到鸡舍里稻草垫上明晃晃的放着个蛋!
“我去——”
楚沁大喜!这是哪只好鸡啊,真争气,竟然下蛋了。
这是鸡的初生蛋,这种蛋都比较小,但她半点不嫌弃,只当宝似的拿到卧室里,放在橱柜的竹篮中。
自打这只鸡下蛋后,就跟开啥开关似的,第二日楚沁在鸡舍里见到两颗蛋。
等到第三天,她见到三颗。
这下她不用费心思辨认是谁的蛋该给谁添餐了,保准是三只母鸡都开始下蛋。
楚沁美滋滋地存放在一起,她现在每天早上醒来最期待的事就是捡鸡蛋。
也是这日,楚沁把鸡蛋都煮了,吃完饭后再去找村支书借自行车,到哪儿?到乐水乡。
乐水乡。
今日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
杨立秋是前天深夜到的家,坐两日火车的她头晕脑胀,愣是在家躺一天才缓过来。
李解放瞧她这样,也没敢跟她提金家的事儿,直到今天吃过早饭后看她脸色尚好,便把这件事说了。
不出所料,杨立秋听完脑袋直充血,气得头晕目眩差点没摔在地上,被扶着后牙齿直磕半晌说不出话来。
“立秋你倒是说句话,别气,气大伤身,事已经没法转圜,想想金金和金玉吧。”李解放面露担忧劝说道。
“我还能说啥?”杨立秋死死咬着牙,“我恨不能把金大力给撕了。”
“能撕当然撕,可他不是跑了么。”李解放眼瞅杨立秋看眼自行车,甚至要去提刀,赶紧拦住她,“祸头金大力跑啦,想想两孩子,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两孩子的事儿,要不然就咱们把金金和金玉接来住?”
杨立秋“啪”一下拍桌,恨恨道:“太便宜那金大力了,当年是他求着娶小满的,现在小满才走多久两孩子都不要了。”
李解放叹气:“我那天去看后就想带金金和金玉回家,想想金家不会放人,就拖着等你回来商量商量。”
他说的是真心话。
首先自家媳妇得知后肯定是想接两孩子回来,不如他先提。
金家两老人一个懒得出奇,另一个好赌成性,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金家老大更是取了两老人的糟粕,又懒又好赌,可想而知两小孩要是在金家得过啥日子。
再者,他家还是能负担得起两孩子的。
他娘早年去世,他爹是老兵,目前身体硬朗追鸡撵狗都行,每个月有钱票补贴,养老方面半点不需操心。
自家大儿子每月也有钱寄来,而他和立秋以及小儿子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手,家底确实颇为殷实。
他又没个兄弟姐妹的,从前有,战乱的时候都没了。现在家里人口掰着手指头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屋子盖完后甚至住不满,他爹天天叨叨着家里太清净。
大儿结婚生子却远在千里之外,二儿将将满十七岁,想结婚最早还得等个三四年。
养孩子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倒也简单。从小到大要用钱的地方就是学费,其他时候在李解放看来也就是添口饭的事儿。
自家不接手,难不成推给小兴这隔了层的舅舅么?
至于楚沁,两夫妻想都没想过。
杨立秋渐渐冷静:“只怕金家不放人。”
也是。李解放皱眉。
夫妻俩都觉得这事要仔细商量,就在李解放准备陪着杨立秋去趟花溪乡时,楚沁正好到达家门口。
“沁啊,你咋来啦!”杨立秋赶紧走到门口去,“才多久没见你瘦这么多。”
李解放一看,心想坏了。
他就总觉得啥事没说,是楚沁的事。楚沁从她叔家搬出来独居的事他还没跟立秋说呢,当时就怕她担心。
楚沁记忆里这大姨热情得过分,学着原主的态度,也亲热笑笑:“我没瘦,还觉得胖了几斤。”
李解放道:“是抽条了,姑娘家长大就是会瞧着瘦些的。”
“姨夫”楚沁喊人,喊完对杨立秋道,“我听说你回来,就想着来看你,然后咱们一块去花溪看看金金和金玉。”
“你说得对,我正巧也要去呢。”杨立秋说道,招呼着李解放骑车,“你倒是快些。”
得,等会儿肯定又是一场哭。
果然。
三人在去往花溪的路上,楚沁就把这几个月的事儿都给说了遍,杨立秋只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流干了,“你们娘四个都是可怜的,你娘早早走,你叔婶当初看着好……谁想到能把你赶外头去。现在轮到金金金玉,摊上个畜牲样的爹。”
楚沁:“……”
“其实我叔婶儿挺好的,当时也是我自己糊糊涂涂的,后来住几天发觉自己住也不错,我婶儿再叫我回去住时我就没回。”
楚沁怕大姨伤心,更怕她提刀去高树村,忙不迭把自己生活的细节详细说了说。
说吃的其实要比在叔婶儿家吃得好,住也要住得好,还没人管着,想睡几时就睡几时,想不洗衣服就不洗衣服……
说到最后杨立秋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来,抹抹泪,认真想想放下大半的心。
楚沁应当不是被叔婶欺负了,她叔婶儿自己还是晓得的,能欺负楚沁也不会等到现在,在他们家住那么多年都没听过什么不好的话。
好半天,忽然道:“这样也好,往后你要是想招个赘也方便些。”
楚沁差点没拐到沟里去!
*
花溪乡。
只要是乡,都比村要开阔些,土地也平坦许多。
这里的寻常人家不会饿到真要去乞讨的地步,正常年景时不说吃饱,反正饿是不会饿着的
金家老大家明显就不是正常人家,这也是杨立秋为何必须得把俩孩子接回去的原因,她怕俩孩子真能饿死在金家。
现在的问题是:金家不放人咋办?
杨立秋和李解放想不出解决办法,但楚沁琢磨一路,倒是真让她想出个损主意来。
她道:“金家是为钱所以把持孩子,但要是没钱呢?”
“哪里能没钱,金大力再如何,月月寄钱回来是要……”杨立秋说着一怔,转头问,“你的意思是让金大力别再寄钱回来?”
楚沁点头。
在仔细看过原主的记忆后,楚沁对金大力这位原主的继父有了一定认知。
这是位极叛逆的人。
或是因为从小父母就偏心,导致他一方面想得到父母关注和爱护,一方面又忍不住怨恨父母和父母对着干。
原主母亲和他结婚,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他父母不愿意原主母亲和他结婚。
要说他真不把儿女看在眼里,明明孩子能去大姨家过舒服日子,也得让孩子留在金家过苦日子……好像也不至于。
就是不上心,如同旧物,还没到视孩子为眼中钉非要毁了的地步。
楚沁再道:“金金和金玉两个如果不在金家养着,要是有事更不会找他了,想必他新娶的媳妇会更加乐意。”
这话也是。
杨立秋又代入自己想想,她要是新媳妇,她当然希望丈夫前妻生的孩子养在前妻娘家。为着这个,他新媳妇也会劝解一二。
李解放恍然大悟:“所以咱们得先想法子拿到金大力的联系方式,到时候跟他商量,让他把每月寄给金家的钱停了,到时候金家肯定不会再要孩子。”
他说完不禁看眼楚沁,心想小沁也是独居一段时间练出来了,连心眼都多长几分。
说话间,几人到达乡里。
李解放道:“我先悄悄去问问,当时金大力转户口肯定是有地址遗留的。”
杨立秋点头,带着楚沁去金家。
路上遇见人,有人就道:“金老头不晓得钻哪处地方打牌去了,金老大想是跟他爹一起,反正田里只有金老大媳妇,金老太倒是在家。”
楚沁听了都感到纳闷。
这般好的天气,不去干活去赌博?
金家,寂静非常。
杨立秋到时没有敲门,直接“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然后忍着又升起的怒气,边走边道:“金大娘,我是孩他姨。”
话音刚落,只见金玉穿着单薄破旧的衣裳坐在堂屋的地上,啃着生地瓜吃。
见到她,抬头,人还懵懵的。
杨立秋眼泪猛地就下来了,才把她抱到怀里,就见金金从厨房里跑出来,瞧着杨立秋的眼神里带着陌生。
倒是看楚沁时好像还认得般,只是同样忐忑非常。
楚沁心里叹息,过去摸着他:“还记得我是谁不?”
“大姐。”他抬头道,说完眼睛发红,却也没哭。
杨立秋眼泪啪嗒就掉下来,受不了这个,拉着他:“我是你大姨,带你回姨家住几天行不?”
金金木木地点头,问:“妹妹呢?”
“也带上妹妹。”
杨立秋说完,屋里就传出声音了,是金老太在喊:“谁啊?”
“我,杨立秋。”
她把金玉塞给楚沁,偷偷道:“把弟弟妹妹带出去,姨来跟金家聊。”
本来是没想今天就把两孩子接走的,想的是等金家给送来。
可打眼一瞧,真是一刻也不愿让金金和金玉多待,抢都得抢回去。
楚沁点头,头回抱孩子的她有点僵硬,又牵着金金走出门。
她也不守在门口,而是来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再从兜里掏出早上煮的鸡蛋,在金金和金玉发馋的眼神中剥开,先递给金玉:“来,自己吃……算了,我喂你吃鸡蛋。”
这手脏的。
说着塞个蛋给金金:“你自己剥。”
金金低头绞着衣摆没接:“姐吃。”
楚沁拉他坐下,又掏开兜给他看:“瞧,我兜里还有四个呢。”
金金这才接过慢慢剥壳,也不敢靠着楚沁坐,只盯着正在吃鸡蛋的金玉看。
两孩子现在的模样和原主记忆中相差太远了,楚沁细细观察。
金玉身上的衣服应当不是她的,衣服太旧太大,磨得甚至能看到身上的肉,衣领宽松得肩膀半露。
也瘦许多,头发乱糟糟的,抱在身上只感觉瘦骨嶙峋,连脸上都没肉,显得一双眼睛异常大。
金金瞧着更瘦,额头还多出两处擦伤来,红肿非常。
楚沁又剥个蛋喂金玉,瞧金金没吃完,问他,“你额头被谁推的是不是?”
金金终于忍不住,眼泪滚落:“大伯推我,爷爷也推,他们输钱。”
楚沁气愤:“找机会打他们一顿!”她还以为是家里小孩推的,原来是大人,真是人渣。
忿忿说完,楚沁再塞蛋给他。
她说不来什么安慰的话,更没怎么和小孩相处过。她带足鸡蛋,就是安慰小孩用的。看来还不错,无声胜有声。
“姐,我想妈了。”第二个蛋吃一半,金金忽然含糊说。
楚沁能咋说,再三叹息,然后摸摸他的头沉默以对。
时间渐过,约摸半小时后,楚沁瞧见大姨父从远处回来。
“姨夫,拿到了么?”她问。
李解放点点头:“拿到了。”
乡里边说实话恨不得他们立刻把两孩子接走,乡里也怕孩子出问题,甚至愿意帮他们瞒着这件事。
又是几分钟,杨立秋从金家出来。
她表情冷淡,招招手让李解放过去,“咱们收拾一下行李。”
楚沁以为还得要一会儿呢,谁成想还没十分钟就又从里头出来,行李只有一个袋子。
杨立秋彻底黑脸,就是李解放脸色也不好,看到楚沁三人时才缓和。
她胸口起伏,说:“两孩子的衣服都被拿走了拆了,做成了新的衣裳。你妈当年陪嫁的箱子也被拉了过去,就是金金一家的棉被,也在金老大床上盖着……”
目前孩子为重,那些东西要不回来,可这口气她迟早是要出的。
把堵在喉咙里的气咽下去,冲着楚沁勉强笑笑道:“回去吧。”
金玉杨立秋抱着,而金金用布条和楚沁绑在一起,交代他牢牢抱着楚沁的腰。
回去的时候速度不快,所以直到下午三点才到乐水乡。
有邻居看到后叹道:“天杀的作孽哦,咋就把孩子折腾成这样!”
于是没过多久,这乡里就晓得杨立秋把她妹的两孩子接回家了。
因为已是下午,楚沁没在大姨家多待,等大姨给两孩子洗完澡后就离开,拒绝了大姨的挽留。
杨立秋拉着她的手道:“你得好好过日子,有事就来找大姨,别怕麻烦。家里门户看紧,你养狗是对的……你妈走了,你们三个是一个都不能有事,都得好好的。”
她脸上异常疲惫,楚沁这种冷心肠的都不禁心酸,点点头道:“好。”
杨立秋又道:“过段时间是端午,你来我这里吃饭,我包粽子给你吃。”
楚沁本想推拒,结果听到粽子,就又再次点点头。她还没吃过粽子,原主记忆里也找不到制作方法。
“好吧,快四点了,你回去路上得快些。”杨立秋最后叮嘱。
楚沁骑上车挥挥手,离开。
太阳西移,路边田野劳作的人还未下工归家。
路上,她看到乐水乡的养殖场,里头略微嘈杂。楚沁不禁放慢速度,发现原来是有猪正在生崽。
是猪啊,好想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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