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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刑警的日子2 蓝衣 10298 字 2024-02-18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夜里11点,我刚洗漱完,趴床上检查儿子的暑假作业,手机响了。正敷面膜的英子把手机扔给了我。

队上打来的,说是孙河地区有人抛尸。

都不用想电话怎么打到我这儿来了,戴天分派的呗。他就是爱给我找事情,我都跟他说了我女朋友下礼拜回美国,他就故意叫我提前上岗。损人不利己,干得特别棒。

跟我前丈母娘如出一辙,戴天的爱好也不外乎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和他刚好相反,从来不是钩心斗角那类人。我俩熟知彼此的脾气和痛点,就特别知道怎么恶心对方。

“你去吧。俩孩子都睡了,明天我带他们上颐和园。”

“你一人儿行吗?”

“哪是我一人儿啊,姐姐她们也一块儿啊。”

这一说我更内疚了,这就等于英子一个人带仨孩子跟一病人。要说我姐的病情这些年倒是稳定了,用药物控制得不错,但她年纪也上来了,精力毕竟有限。

囫囵套上衣服,又轻手轻脚摸到玄关取上车钥匙,临出门,我看着卧室门缝里露出的那一丝光,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跟英子谈恋爱的这两年,我们隔着太平洋本就聚少离多,赶上大小假期她带着闺女回来,我也是忙案子、搞案子,手机就是个手雷,随时爆炸。去年有回还把她气够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几句,当时手里的案子也胶着,我就找了个庙一躲,就图个清静图个能集中精神,手机卡二直接飞行模式走起。后来英子还是通过刘明春,刘明春又通过缉毒队的小兄弟才找见了我,我挨了她三拳倒也勉强接得住,可给人气哭了我就慌了。刘明春都跟我急眼了:“子承你怎么这德行呢?我看你就活该没人要!”

天地良心,我真没想把英子气哭,我就是胆怯。我跟我前妻,种种是非,最后她冷血无情这是事实,可把一个原也还算温婉的姑娘活生生逼成个母夜叉,怎么跟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干刑警这工作,确实难以当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真怕又重蹈覆辙。英子还不是别人,是我失而复得的初恋,我太怕失去她了,而失去又离我近在咫尺。我们就此事也不是没讨论过,然而讨论来讨论去,我既不能也不该让她放弃现有的生活回国,我也做不到潇洒辞职远走他乡重新开始。问题就在这儿摆着,除了逃避,我还能怎样?人到这个年纪,面对爱情,需要考虑的早不可能像年轻时代那样简单,而这份复杂真有如千斤压身。

把车停在两辆警车后面,我快步向拉着警戒线的案发现场走去。李昱刚正在给目击者做笔录,身上还穿着蓝衣,看得出来,是从图侦科那边直接给叫出来的。

“怎么着?”

“不太妙。大妈描述得不太清楚,体貌特征比较模糊,一会儿我联系画个像试试吧。太背了,这条路新修的,摄像头全都没投入使用。走了几辆警车往出摸排了,但估计希望不大。”

夏新亮跟法医在不远处正说着什么,我走过去,掀开了白布。

这是一具十分诡异的女尸。

尸体全身上下只穿了一双黑丝袜,用尼龙绳捆着,或者应该说捆绑。怎么捆绑的呢?由后颈,双臂倒弯,就是倒背过去,绳子螺旋状捆绑,并在身体每个关节的部位进行打结,然后至大腿根部再反勒回来,双手部活扣,没有出现尸僵。

“师父,我跟着一起去法医中心吧。”

夏新亮的声音让我将视线从尸体上挪开来,我重新给尸体盖上了白布。

“我跟你一起。”我说完把车钥匙扔给了李昱刚,“你快带人开车回队上。”

我和夏新亮跟法医中心的车走,路上我问他怎么穿这么厚,夏新亮说档案室跟因纽特人的冰窖似的。我还真有点吃惊,这都几点了,还泡在档案室里?从这点上说,我还真挺佩服这拨年轻人,发配边疆也不忘搞四化建设。明明被敷衍安排至此,也能找出事来干得津津有味。比我强,我当年蹲机房是当放假过的。

说来,我这俩徒弟,包括我老搭档刘明春,都是吃了我的挂落儿。

到了地方,法医在加班加点给我们忙活,拍照、录影,采集证据,我和夏新亮全程随同,这期间,夏新亮着手查阅失踪人员报告,以期尽快确定死者身份,除了丝袜,抛尸地点没发现任何关于死者身份的东西。我很费解尸体被捆绑的状态,捆成这个样子倒捆得十分有条理,可我又想不出来为啥要把女尸捆成这么个样子,就仅仅是为了方便运输吗?那整个行李箱岂不是更保险?也不至于叫半夜遛狗的人目击了。

经过法医鉴定,女子的死亡时间在距此刻12~18小时,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身体有被猥亵痕迹,阴道有撕裂伤,但无性交痕迹。捆绑绳索非致死工具,尸体表面附着沙土、草叶等物质。浅表伤口系生前所致,指甲缝里的泥土深入指甲缝隙,说明也是生前嵌入的。她都经历过什么呀?

我把从尸体身上采集到的一系列物证第一时间送往了检验科,这会儿李昱刚也过来了,这小子在图侦部门虽然总被人打,但在技术部倒是混得哪儿哪儿全熟,这大半夜的他竟把人拎起来使唤得跟孙子似的。

我问:“你怎么这么有面儿?”

他回:“咳,这不游戏上分儿指着本大爷呢嘛。”我也是瞠目结舌。

我跟李昱刚回了队上,他也对捆绑绳索产生了极大兴趣,根据拍摄的照片,试图还原凶手的捆绑方式。虽然法医拆卸时剪断了绳索,但绳索本身无接头,是一条完完整整的绳索。这手法可就十分娴熟了。破解掉这个手法之谜,无疑有利于确定案件的调查方向。

这时,夏新亮那边传来了消息,无名女尸的身份确认了。死者名为赵红霞,时年三十九岁,安徽籍,系某歌舞团一名舞蹈家,居住在香江花园。这个花园离抛尸地非常近。但比这更让我意外的是,真瞧不出来死者是这个年纪,看着真不显老。

我开车奔夏新亮那边去的路上,夏新亮打电话给我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天晚上10点钟的时候,有个小女孩儿到香江花园的保卫部报案,说自己的姑姑被一名男子突然扑倒,她给吓傻了,愣了一会儿才回神,之后就跑到保卫部来了。一帮保安出去找,没有找到女子,香江保卫部随后就拨打110报案了。片警接警之后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开始对周边案件进行串并,拦路抢劫的、尾随妇女的,包括盗窃案,所有都串并了一遍,然而经过四十多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到案发将近四十七八个小时的时候,也就是昨天深夜,我们这边接了一起抛尸案,夏新亮去调查失踪人口,这么一查,跟那边就对上了。原来躺我们这儿的女尸,就是他们要找的被劫持的失踪女子。

赶到孙河派出所,夏新亮跟我表示说是一无所获也不为过。小女孩儿今年才九岁,是跟她妈妈出差过来看她姑的,当夜她妈有应酬,孩子就跟死者留在家里,当夜9点多死者出门去便利店买零食,小姑娘没跟着去,后来出门想去迎迎姑姑,却看见远远走过来的死者被突然从树丛里窜出来的一男子扑倒了。而至于死者的嫂子,即小女孩儿的妈妈,她对死者的生活状况也不清楚,包括她先生也就是死者的哥哥也基本属于一问三不知,就知道她在歌舞团跳舞。

死者当时遗落的塑料袋内是一些儿童零食,门卫表示平时该女子也多是自己开车进出,从前倒是有一位老先生偶尔跟她一起,看年龄六十岁上下,普通话说得不好,听上去是广东口音。

没线索得捋线索啊,我们开始对这个赵红霞展开调查。也算不失所望,赵红霞一人住这么大一套别墅,以她在歌舞团的收入,那肯定是负担不起,她家里兄妹两个,母亲没有正式工作,父亲是普通工人,去年刚退休。那这套大别墅怎么来的呢?顺藤摸瓜,我们摸出了门卫口中那个广东口音的老先生。

已近破晓时分,我让夏新亮和李昱刚都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们再以辨认尸体为名,把这位老先生请过来。于是我回家挨沙发上眯瞪了会儿,起来给英子和孩子们做了早饭,吃完接上我姐跟我侄女,高高兴兴给他们送去了颐和园。看得出来,英子对我的现身很满意,我姐反倒不高兴,我堵在路上时,收着她微信了,上面写着:“刘子承你可长点儿心吧,早早说好今天一起带孩子们游园,你就这么一个表现!我看把英子气跑了你怎么办!”

我能说什么?我躲吧。微信也别回了,回了也听不着好话。我的工作就“特别惯于”把我塑造成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我姐替我着急不是没道理,就我这个情况,再找对象确实不容易。挣钱不多,家里又是老弱病残全齐,关键还忙,一个电话叫走是常事,要没我姐搭把手,日子都不见得能过下去。我们家都看好英子,长得好看,家里情况又简单,还是书香门第。她父母对我们的事也不反对,就是提出俩人老这么隔着一太平洋怕不妥。可这事还真不好办。英子的绿卡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更何况她在那边过得挺好。我呢?公职人员,不退休出国都出不成的主儿,美利坚那土地甭想往上迈。可要说辞职吧,也不是没考虑过,但摸着良心说,就我这英语只会“Hello、OK”的水平,除了搞刑侦啥也不会,我到那儿干吗去呢?英子倒是说可以和她一起开个武馆,可什么叫一起啊?有钱投资也行,没钱不就成了混到人家那儿添双筷子吗,寒碜、不妥、不像样子。

早高峰期间,车走走停停,我磨蹭到队上都10点了,跟老绅士基本前后脚。

我们顺藤摸瓜找见的这位,真是个老绅士,香港人,衣着得体,还非常有派头。夏新亮说老先生手腕上那块表就得大几十万。老先生叫赖洪川。我们打电话联系上他是早上7点多,当时他已经起床了,声音非常清晰,一听说赵红霞出了事,二话不说就赶来了,认尸的时候眼眶湿润,眼圈发红,后来他从衬衫里掏出手帕摁了摁眼睛,良久才声音哽咽地说:“是……是小霞。”那悲伤程度,肉眼可见肯定不是演的。我们阅人无数,一瞧就知道。

干我们这行,接触最多的就是人。三百六十行、三教九流,各种职业都会接触。我们也不像传说中的戴有色眼镜看人,确切来说,我们是剥离滤镜去看人。这二者区别大了。有色眼镜什么意思?比喻看待人或事物所抱的成见,这对我们的工作来说最要不得。滤镜就不一样了,所谓滤镜是一种美化,美颜相机有滤镜,一用,美了。生活中很多人也自带滤镜,这个滤镜指的是他拿出最好的一面示人,他不是跟你说假话,是有选择地跟你说话。想要知道真相,就要剥离掉滤镜。所以一个人演不演,我们全知道,一看一个准儿。

赖洪川说他已经快半年没见过赵红霞了,最后一次见面两人很不愉快,因为赵红霞滥赌,反复说戒了,却反复都在欺骗他,嘴里根本没实话。

这么往根上一捯,这个死者的人际关系比起我们最初了解的一片空白,那真是复杂得没边儿。

夏新亮问赖洪川:“您比赵红霞大这么多,又非亲非故的,怎么就给她买了香江花园这套别墅呢?”

赖洪川喝了口水,开始跟我们说。他很配合,说得很细致、很有条理。我听着听着觉得他应该跟案件全无关系。毕竟最开始他就毫无隐瞒地说了最后一次见面跟死者闹得不愉快了,不避嫌。人都躺这里了,还是被害的,他除了流露出伤心,就是非常配合我们的询问工作,想尽一份力的样子溢于言表。

赖洪川开始跟赵红霞接触,是在一家名为“歌·颂”的会所里,赵红霞在里面跳舞,那都是20世纪末的事了。她为什么在会所里跳舞呢?跳舞也没啥收入,她又是专业的舞蹈家,按理说一不应该缺钱,二不能够违反规定,真要找个兼职赚点零花钱,怎么不找个更体面的工作?毕竟会所里跳舞都是幌子,真能挣钱的是那些“公主”,那都不是明码标价地卖,她们不谈价格,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大价格。

赖洪川说:“我当时也问她呀,她就跟我说啊,她急需用钱,会所老板出钱大方,平时傍晚过来还能练练舞。”

急需用钱干吗?这时赖洪川就提到了一个人,赵红霞的老乡,也是她的初恋男友,叫刘俊。赵红霞当时就是跟着他北上的。俩人都是安徽人,刘俊考上了北邮,赵红霞随后报考了歌舞团,等于随着他一道来了。这个男的上完大学之后想出国留学,但家境贫寒支撑不了他,所以赵红霞就去了“歌·颂”做舞女给他存钱。

赵红霞缺钱,赖洪川惜美人,一来二去俩人就交往上了。

说到这份感情,赖洪川脸上浮现出了温暖的神色,他说:“我特别喜欢这个女孩子,她跳舞时候那个灵动的眼神,我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带一点色情,因为喜欢,因为一种爱。赵红霞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后,赖洪川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资助她,出钱出力。随后,刘俊出国了。

刘俊在国外学的是编程,和原先跟赵红霞约定的不一样,他学成后想留在那边,就必须要拿绿卡,因此,他给赵红霞来了个先斩后奏,他选择走捷径,跟当地一个黑人女人结了婚。赵红霞知道之后非常痛苦,但也无可挽回,纠结了一番,最后跟了赖洪川。赖洪川说:“我特别疼惜小霞,她说了‘我愿意’,我喜出望外,自此之后,我更是倾我所有来帮助她的事业、生活和家庭。”

然而,好景不长。赖洪川跟赵红霞一起生活了有七八年,刘俊回国发展来了。据赖洪川说,刘俊回国发展以后,赵红霞又跟他在一起了。刘俊所谓的回国发展,要自己创业。那时候IT行业也热,赵红霞就把房产做了抵押,又从赖洪川那儿借了钱,大概拿了有一千万给了刘俊。赖洪川也劝赵红霞来着:“这个男的当初就辜负你,我不是拦着你回头找他,是觉得你还会在他身上吃大亏。”赵红霞不听,一意孤行。刘俊拿了赵红霞的钱,办起了自己的公司,赖洪川听赵红霞说,他以公司名义在北京买了两套房子,又买了两个底商,还买了一个平层办公楼,买了之后开始创业,做得挺大。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刘俊虽然拿着赵红霞的钱,却完全没打算娶她,让赵红霞十分苦闷。

这时候赵红霞跟赖洪川的关系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加之赵红霞又情场失意,就开始出入酒吧、夜店,撒钱、买醉,赖洪川找过她好几次,但根本拉不出来。以至于最后发展到她开始吃违禁药、赌博,俩人彻底掰了。

赖洪川一五一十把他跟赵红霞相识、相恋再到分手的经历说了一遍。我们再也问不出什么,至于后期赵红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都不清楚,我就让夏新亮送他走了。

夏新亮一出一进打了个来回,我到院里抽烟,他见我也出来了,回办公室拿了两瓶矿泉水,我俩一人一瓶咕咚咚往下灌。

“师父,我看现在是两条线,一个是找刘俊了解情况;一个就是查一查赵红霞在社会上走动的损友。她单位那边……应该没什么线索,但可以排除一下。”

“嗯。歌舞团那边……我看找谁去吧,这种机关单位一个不好相与,一个也是赵红霞生活上这么复杂,恐怕……”

“大刘儿!”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是许鹏。

“我说怎么办公室又塞了两张桌子呢!敢情你小子杀回来啦!”

“就跟你不知道似的。”我把烟盒抛给了许鹏。

“知道,但不知道这么快啊。”

“那这不赖你,我自己都不知道。”

“许队。”夏新亮规规整整给许鹏敬了个礼。

“你不累啊?”许鹏给夏新亮胳膊摆了回去,“放出来就好,回头跟戴队跟前儿比画去吧,就他喜欢这一套。”

“哎哎,别跟孩子跟前儿说这些个,不教点儿好,人家戴天现在是咱领导,差不多得了啊。”

“就你丫爱维护他,我可跟你说啊,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丫是头号公敌,你再站他,你小心给你丫也划进敌营。”许鹏说着,把烟盒抛回给了我。

“我说你至于嘛。”

“我这儿忙着呢,不忙时候约大酒吧。刚接了个绑架案。”

“得,那快请,不耽误了。”

“你们俩手机咋都不接啊?叫我这一通好找!”

李昱刚走过来我都没注意,夏新亮朝他撇嘴:“我手机充电呢。”

“你这边有进展了?”

李昱刚毫不客气地抢过了夏新亮的矿泉水,也是一通猛灌,力争点滴不剩的架势,夏新亮有洁癖,他喝完夏新亮肯定不喝了。

“那要看怎么说了。”

“你就甭卖关子了。”耿直的夏新亮式拆台。

李昱刚翻了个白眼:“痕迹科那边鉴定结果出来了,尸体表面附着的沙土、草叶就是咱们当地普通的土壤、植物。其中还混有微量建筑用河沙,但鉴于咱帝都到处都是工地,扬沙又防范不到位,也没什么参考价值。简而言之,死路一条。捆绑尸体的绳索就是一般的尼龙绳,从晾衣绳到捆绑货物,哪儿都在用,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我请问你,‘要看怎么说’,它是打哪儿来的?”

夏新亮的眉毛拧在一起,李昱刚倒是乐了:“你不是没选择让我怎么说嘛,我就顺着说啊。”

“直给行吗?”

“你看你,急什么。正片不看完就要彩蛋。”

“赶紧说。”我用脚碾灭烟蒂,谁有闲工夫听他抖包袱儿!

“痕迹物证这边走不通,我就研究了一下绳索打结的方式。它是8字结。这个8字结是建立在反手结的基础之上。反手结你们知道吧?”李昱刚说着开始比画,“就最简单的结节,首先将绳索曲成环装,将活端从后面穿过拉紧。反手结除了用来在绳端处打一结点,很少有其他用场。8字结呢,跟反手结一样,在绳端系一个结点,但比反手结更为有效,也是先将绳子弯曲成一环,然后将活端放至绳索固定部分的后面,绕过固定部分,再将活端穿过前面的环。”

我听得似懂非懂,平时谁也不研究这个呀!大约是我的面部表情出卖了我,李昱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新亮,说:“你们没听懂是吧?”

“你接着说,”我抓重点,“意思就是这种结用场不大,一般人不用是吧?”

“对。咱们生活里最常用的是平结。8字结倒是有个地方特别常用。钓鱼!”

“哦?”

“我觉得这是个方向。”

我眼看着夏新亮扶额了,李昱刚也不是瞎子,赶忙补充道:“是个方向。方向而已。但是最关键的也不是这。我查了死者的动账。这个钱啊,大进大出。有个叫刘俊的,先是给了女死者七百八十万,接着没两周,又是二百万。然而这钱呢,又分别被转给了一些账户。”

“还是刘俊。”夏新亮看向我说。

“还是?”李昱刚瞪大了眼睛,“你们也查到他身上了?”

兵分两路,李昱刚顺着死者赵红霞往下查,她常出入的地点、常来往的人,包括财务往来的对象等,要事无巨细地查,勾勒出一个她的生活轨迹来。夏新亮跟着我,我们现在确定的头号嫌疑人那就是刘俊无疑了,毕竟钱上、动机上他都有嫌疑,也是时候会一会他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把他叫来队上,而是去他的公司走访。

要见刘俊真不太简单。去到他公司,人没在。通过他的助理联系他,答应了我们说下午到,可我们喝了四轮免费咖啡,他才姗姗来迟。这期间我跟夏新亮装着没事人似的借着上卫生间、找不见路了之类的借口,全方位地摸了摸。其实这样不对,但也不算违规,反正又不是切实采集证据,落不下什么口舌。不能光让犯罪分子跟我们斗智斗勇,我们也得暗度陈仓。但是看着前台接待我们的态度,感觉刘俊对我们也没设防,我们跟前台说找刘俊了解点事情,她也是这么跟刘俊原封不动地转达的,挂了电话,前台也没看着我们。是他真无辜,还是稳中求胜仍不得而知。但是通过我们的走动,了解到刘俊的公司目前正在进行PE(Private Equity)融资。我是不懂什么叫PE融资,想说问问搞经侦的高博,夏新亮倒是给我解释了——当企业进入快速扩张阶段的时候,介入的融资就是PE,私募股权了。PE比较注重短期盈利能力,更关注处于成熟阶段的企业,而这些企业往往有着经过市场肯定和验证的商业模式。

我问:“那就是说他公司经营得还挺顺利喽?”

夏新亮回:“那也不见得。”

见到刘俊已经是傍晚6点多了,他本人跟他的身份证照片出入挺大,胖瘦倒还是那个胖瘦,但精神面貌远不如那张身份证照片显得精神,不仅是疲态尽显,还有点显老了。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确实是生意上的事,走不开。”

刘俊的办公室不大,但有一整面的窗户,所以显得更开阔些。

“我们来呢,是想跟你了解一下赵红霞的情况。”

此时刘俊正烧水煮茶,他抬头看向我们,随即又低下了头:“她怎么了,是赌博被抓了,还是被追债的绑架了?”问得轻描淡写,语气中透出了不屑。

“她遇害了。”我说。

我看着刘俊,夏新亮也在打量他。

刘俊的手停下了,他摸了摸茶台上的茶宠,长出了一口气:“是吗?”

“听上去你也不太意外呀?”我说着,摸出了烟盒,“您这儿能抽烟吗?”

“能能能,”刘俊说着,起身过去开了两扇窗,“我是不意外。红霞啊,我也是一言难尽。”

我靠在沙发背上,表示愿闻其详。

和赖洪川说的不大一样,刘俊表示他跟赵红霞虽然从前谈过恋爱,但是和平分手后,两人再度联系,是赵红霞投资他的项目,也就是说,刘俊表示,他跟赵红霞只是投资关系。所谓“和平分手”,刘俊说得有模有样——“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出国了,距离远,再加上日子久了,红霞就跟一个香港富商走到了一起,我也结婚了,在美国。”

反正赵红霞也是死了,死人没法儿说话,她跟赖洪川、刘俊到底是怎么一个关系,都是这俩男人说了算,都会有真真假假的成分。中心思想倒是都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据刘俊说,他回国之后,出于礼貌见了“故友”赵红霞,赵红霞听说他要创业,表示很感兴趣,也很信任他,正好她手里有闲钱,便拿出来投资,想分一杯羹。

一开始挺好的,但是后来赵红霞就变了,刘俊的原话是“可能内心空虚”,赵红霞开始出入夜店,喝酒、嗑药,还跟好些个小白脸勾勾搭搭。刘俊提到一个男人,赵红霞管他叫晨晨,赵红霞说这个男人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是在刘俊看来,正是这个“少爷”给赵红霞带跑偏了,一开始是吸毒、嗑药,后来又带她上澳门去赌。第一次、第二次赵红霞全赢钱了,随后再去便是输到倾家荡产。

赵红霞输得坚持不住了,就掉头管刘俊要钱,刘俊说他让赵红霞逼得不行——“不瞒您说,赵红霞三天两头往我公司跑,别看我这公司看着规模可以,但养这么多人,您说开支能少得了吗?再加上经济下行,行业收紧,我今天为什么没能按时回来见你们啊?我就是去融资了。我说我没这么多钱给你堵窟窿,你也不能这么瞎混着过日子,她就跟我掰扯,说这些年你的房产翻了多少倍?要不是我当初拿钱给你,你能买上房?你能办起公司?甭跟我说你没钱。一个是我架不住她来我公司闹,再一个我一想,红霞都这样儿了,我不帮她谁帮她?我帮她一把,拉她上岸吧。我就卖了一处底商,卖了七百八十万,就把这钱全拿给红霞了,跟她说下不为例,再不能去赌博了。”

以为出了这一道血,赵红霞就能放过他。刘俊说:“大错特错,这是噩梦才开始。”钱拿给了赵红霞,赵红霞有没有拿去还账他不知道,没出仨月,她又来找刘俊了,说:“当初我给了你一千万,你上回给了我七百八十万,利息我也不给你算高了,这样吧,你再给我三百万。”刘俊不干了,说:“当初说好是投资,我上次拿钱给你是给你救急,公司这边该给你分红给你分红,一分也没少过你的,你怎么能说让我再给你三百万清账呢?”

刘俊说,赵红霞八成是赌性上来了,不干,就让刘俊一定把这个钱还给她。刘俊合计了一下,赵红霞变成了这德行,他帮也帮不了了,就又给她凑了两百万,对赵红霞说:“房产我不能再卖了,剩下的你再等一等,行不行?”

“不行,因为你买的所有房产都有我的一半,是我给你投资的,至少有我的一半,你至少再卖一个房子给我!”刘俊说什么也不干,跟赵红霞打起了游击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再然后就是我们上门来找他了。刘俊坚称最后一次见赵红霞就是给她两百万那天。也就是两个月前的19号。

“那你14号晚上9点到10点的时候在哪儿?”夏新亮问刘俊。这是赵红霞的侄女报案的时间。

“14号啊?你等我看看日程表,”刘俊说着拿出了手机,“14号,我上午在公司开会,下午去见了几个投资人,晚上……”

夏新亮的小刀眼儿扫过去,刘俊有点紧张,做回忆状思索。那神态是明显不对了。奇怪,他刚刚一直都挺镇定的。

“这样吧,您跟我们回队上吧,到那儿再慢慢儿想。”察言观色如夏新亮,也觉出刘俊异常了。

“哦。行吧。”

刘俊比我跟夏新亮起身还要快,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儿就窜了出去。诚然,他离着门比我跟夏新亮要近,但我们完全没料到他会逃跑,真是一怔。这说着说着一直好好儿的,问他不在场证明他答不上来才起了点儿疑,这就……跑了?

只见我们这小白竹竿儿夏新亮也窜了出去,不服老不行,人家小伙子就是比我反应快。但他身手还是不如李昱刚,这要是李昱刚,就不用翻沙发、越桌子,一路紧追了,保准三下五除二就给他摁地上。

离着公司大门还二十来米,夏新亮就把刘俊给铐上了。

“跑啊!还跑!你跑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