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昭挣脱,瞪圆眼睛看他。
犟头倔脑。应付一个江天禹,够他烦的了。狗东西说今晚自己不陪他喝酒,他就去敲丁昭房门。江天禹极其敏锐,两次试探,将他和丁昭之间的关系摸得明明白白。丁昭为什么不能在这种时候选择听话,乖一点,让他省些力气,也能安心。
来伦敦五天,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小时,再铁打的身体都吃不消。程诺文闭上眼,睁开时,不再掩饰疲倦:“丁昭,回去睡觉,做得到吗?”
教叉烧的时候,几百遍指令也不听,到最后,他没办法,用同样的口吻说,宝宝,坐下,能做到吗?
叉烧咕噜咕噜两声,听出他情绪低落,放下屁股,终于做对一次。
你……丁昭恢复平日看他那种时刻忧心的状态,想问什么,话缩回去,垂下头,说我知道了。
程诺文送人上楼,看丁昭关门才走。回房间,兑水吞了两片褪黑素,英国药房能买到的最强效的一款,标准剂量不起作用,他这两天都是翻倍吃。
室内窗帘紧闭,一盏灯也不开,他在黑暗中躺下,等时间过去。手机忽然闪了几下,有信息进来。
庄晓朵:小昭刚和我说你精神不太好,没事吧?我推你的那款褪黑素别多吃啊,对身体不好的。
我没事。他回复完,退出去,打开隐藏相册,有张照片一直躺在里面,没删,下不了决心删。
五年前,他还没在滨江买房,和许方纶租房在外面住。他的生日,许方纶找了一大堆朋友过来给他庆祝。他勾住他,将蛋糕奶油涂在他眉毛上,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
画面有点模糊,江天禹的拍照技术与人品,烂得天怒人怨。
他手指移到下面的删除按钮,久久悬在上面。今晚江天禹说的那句话在脑中回响:程诺文,纸你剥了,却不吃糖,怎么,害怕不好吃吗?哎,你不吃,我怎么吃呢?
*
隔天拍摄,丁昭听老朴说江天禹昨晚在酒吧喝了至少八轮,他震惊,问今天还能起得来拍吗?
老朴倒是不担心,显然习惯了,说天禹就这样,喝不醉的,基因里比其他人多一大堆酒精分解酶。
还是相处久的人了解最深。二十分钟后,江天禹做完妆发来了,精神奕奕,根本不像豪饮一夜的模样。他经过丁昭,说早上好呀,昨天都怪程诺文,没让你喝成Hanky Panky,下回我补给你。
周围还有别的工作人员,这句话说得其实很不恰当。丁昭舌头成结,老朴拿着手帕擦脑门上的汗,打个圆场,说喝酒哪天不能喝啊,哟,导演来了,我们赶快过去。
他推着人走了。没过几分钟,程诺文现身,他脸色比昨天更差一些,客户见到也惊讶,问你昨晚没睡好?
程诺文说抱歉,有个工作处理。客户理解,拍拍他,说辛苦你,还有两天,再坚持一下就结束了。
拍摄进入倒计时,关键的几个部分业已拍完,主要是补人物和产品镜头。江天禹是全系列代言,基本要将丹斐几条线的表都拍过一遍,结果中途出了点岔子,客户清点产品时发现漏掉一块经典系列,联系总部才说是少寄了。
不算大事,产品下午才拍,中间还有时间,差人去取即可。这个任务落到丁昭头上,不过就他一个,客户不放心,最后听程诺文说他一同去,才点头。
两人坐车,路上程诺文撑着头,看不清脸。丁昭看他的手始终握成拳,几次想问你还好不好,没问成。等到了目的地,联系总部人员取上产品,丁昭边走边叫车,走出去两步,发现程诺文没跟上,回过头,程诺文脸色苍白,喊,丁昭。
刚喊一次,人就眼睛一闭,往前倒。丁昭吓得差点产品袋脱手,一只手死死捏紧袋子,一只手抱住对方。
“程诺文你别吓我啊!”他嘴巴也不拦了,直接喊上全名。程诺文软绵绵的,浑身冰冷。他不轻,整个人倒在丁昭身上,压得丁昭膝盖打弯。
丁昭努力揽住程诺文的腰,扶他坐到路边长椅,掏手机火速打上999。
接线员带点口音,沟通起来相当困难,丁昭只能不停重复地址,说有人晕倒。两方讲了半天,接线员说可以派救护车来,但你们要等一会,没那么快。
路边有人停下,围过来问他们怎么了。丁昭说麻烦你们散开来点,他不舒服,需要新鲜空气。
他哆嗦着拿手给程诺文扇风,轻声问:“程诺文你能不能听到我?再忍一忍,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程诺文还有呼吸,也有意识,只是闭着眼。丁昭继续等车,半小时过去,他越发着急,生怕接线员给他开空头支票,气得在心中暗骂英国医疗系统。也许是他的指责起效,又过十几分钟,救护车居然来了。
他看着程诺文上车,担架床抬上去,一瞬间觉得程诺文好轻,就这么能被抬起来。
心里涌出许多不舒服的感觉,他爬上车,钻到程诺文身边。救护员给程诺文测血压心率,问丁昭病人病史,有无药物过敏,丁昭一一答了。救护员给程诺文吸上氧,程诺文稍微恢复意识,他伸手抓到丁昭的手,握住,不肯放。
小昭。他听见程诺文喊他。程诺文和庄晓朵他们不一样,从来不肯对丁昭喊出这个称呼,也许是嫌太亲昵,也或者觉得取笑的成分过多。
但现在为什么要喊呢?丁昭不明白,但他的心瞬间变得很软,软得哪怕程诺文这么叫是开玩笑也能包容。他手指滑进程诺文手心,握得更紧。程诺文一张脸白得没血色,丁昭还是习惯朝自己皱眉的程诺文多些,那么生动,只要能好起来,他多骂骂他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