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生道:“陛下说,朕让你统率东厂是让你替朕分忧,不是让你张扬无度,滥用职权,胡乱抓人!张思奇不过一时失察,何至于就要拿他入诏狱?长此以往,满朝文武岂不是惕惕然如惊弓之鸟,如何替朕做事!</p>
朕命你速速放了张思奇与其妾室,跪与德化门前至明日卯时,不得有误!”</p>
语落,满堂寂静。</p>
扈庆猛的抬起脸,满含戾气的瞪向谢周生:“你这小人,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p>
德化门是平日来朝臣们进出上朝的地方。</p>
让李修跪在那里,偏偏还要跪到卯时朝臣们都来上朝的时候,这简直就是在让李修跪朝臣!</p>
扈庆见不得自家督主受这种屈辱,何况还是他擅自揽了这事,才弄到这种地步,扈庆心中又气又急又悔,哪里忍得住。</p>
“住嘴!”李修低喝一声,俯下身子,“奴婢接旨。”</p>
谢周生道:“厂督放人吧。”</p>
李修随手指了个番子:“放人。”</p>
“是,督主。”番子咬牙应声。</p>
谢周生感受到这里的人对他的森森敌意,也不欲多留,转身要走之际,云安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袍袖:“为什么!”</p>
明明大仇就要得报,突然有个人过来把仇人救了。</p>
偏偏这个人还是她一直有好感,并且敬重的人。</p>
云安难以接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抓着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大爷,她杀了我姐姐,杀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要救她!”</p>
她这样说,谢周生立时便明白了一切。</p>
原来,这丫头身负仇恨,到他府上应该只是权宜之计。</p>
也不知她得了什么机遇,竟然能找到东厂,并让他们拿人。</p
谢周生拉开她的手:“你的身契还在我府上,擅自出逃也是大罪,快些回去吧,我可以不追究。”</p>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平静,也并没有苛责。</p>
可云安却觉得全身发冷。</p>
谢周生跟着番子去了关押张思奇的牢房。</p>
他认罪很快,只依律杖了二十棍,此时穿着囚衣正趴在脏污的稻草上。</p>
听见动静,张思奇奋力的抬起头,见番子在开门,门口站着个身穿绯红朝服的人。</p>
他的身量很高,他趴着看不清,一时不知是什么人,只以为自己又要被打出去打,惧怕的叫道:“你们做什么,我不是都已经招了吗!你们还要对我做什么!”</p>
番子不耐烦的喝道:“没人要对你做什么!起来赶紧走!”</p>
张思奇愣住:“走?你让我走?真的?”</p>
他虽是这么问,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忍痛往外走。</p>
然后才看清外面站着的人。</p>
面如冠玉,嘴唇又似涂了胭脂,一身绯红朝服站在那里,让这诏狱都鲜亮了不少。</p>
“探花郎?”张思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p>
谢周生拱手冲他作礼:“下官过来传陛下口谕,如今见到张大人无碍,这便放心了。”</p>
“陛下口谕!”</p>
张思奇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过来,老大不小的人,竟然鼻头一酸,扶着谢周生哭道:“枉我张思奇纵横官场几十载,一朝被害,竟只有你这个平日里无甚交集的探花郎肯为我面见陛下,救我性命!</p>
谢大人,你的恩情,我张思奇记住了!”</p>
谢周生谦卑的说着想张大人言重了。</p>
内心却也是踏实了。</p>
他与张思奇无亲无故,调转轿头面见皇帝请来口谕,自然也不是为他。</p>
而是为了往上爬。</p>
陈知远一案,皇帝之所以维护李修并不是因为多么宠信他。</p>
而是他需要这么一个人替他清理那些说他坏话的人。</p>
朝臣们有时也是需要清理的对象。</p>
但若因此压过朝臣,让朝臣们惧怕东厂甚过惧怕皇权,皇帝定也不会坐视不管。</p>
张思齐一案便是临界点。</p>
皇帝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任由李修施为。</p>
不然此后,朝臣们便要惧怕李修甚过惧怕他了。</p>
所以,只要明日朝会有人弹劾,皇帝必定会下令处罚李修。</p>
那他便绝不可能会把这份功劳拱手他人!</p>
他要做弹劾的第一人。</p>
如此不仅能获得张思奇的感激,也能令朝臣们看中他,进而走入权利中心。</p>
至于李修。</p>
皇帝需要的是刀。</p>
无论这把刀叫李修,还是张修,只要是刀能用即可。</p>
而李修这把刀必定是要被他锻造成钢梯,助他一步一步高升的。</p